夕阳映照，大海被染成橙黄，驱车穿过连接广东省汕头市金平区与濠江区的跨海大桥礐石大桥，再行驶15公里，到金平区学成路1号下，就到了汕头大学医学院附属肿瘤医院（大学路院区），这是粤东地区唯一一所集医疗、教学、科研、预防为一体的三甲肿瘤专科医院。

粤东是广东省东部地区的简称。据汕头大学医学院附属肿瘤医院公布的数据，2024年，门诊量为19.2万人次。在全国三级公立医院（肿瘤专科）绩效考核中位列第17名，居广东省内第2位。

不过，与很多三线城市的医院一样，该肿瘤专科医院同样面临如何留住更多患者在当地治疗的难题。

防控之难

三个月前，李杰从广州一家三甲医院，赴任汕头大学医学院附属肿瘤医院院长。对于粤东患者，他并不陌生。在广州工作期间，他就诊过不少来自粤东地区的患者，很多患者因对当地的医疗水平缺乏信心，一旦诊断后，倾向于跑到广州这样的一线城市治疗。

李杰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粤东地区有几家相对比较大的医院，但更多的是小型医院，医疗资源分布不均衡。相对而言，粤东地区的医院多学科机制发展还不是很完善，能够建立多学科协作模式的单位并不多。“以放疗为例，这是肿瘤治疗一个非常重要的手段，但是很多医院并没有开设放疗专科，所以患者就没办法得到放疗科室的支持。另外，协作体系衔接得并不完善，各个专业之间跨机构、跨专业的协同比较少，信息共享也不足。”

基层肿瘤防治需求巨大，提升县域地区恶性肿瘤防治能力是健康中国行动的重要目标之一。

近日，在首届肿瘤全程管理专题会议上，国家卫健委医管中心副主任陈虎表示，我国当前癌谱结构是发达国家癌谱和发展中国家癌谱并存的局面。在相对发达的地区，以肺癌、结直肠癌、乳腺癌、甲状腺癌和前列腺癌高发为主；在社会经济相对落后的地区，呈现消化道肿瘤如胃癌、食管癌和肝癌等恶性肿瘤高发，同时伴有结直肠癌、乳腺癌等位居前列的情况。

“跟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的肿瘤早期诊断率偏低，同时肿瘤筛查和预防措施存在不足。中国许多肿瘤患者在确诊时已处于中晚期。中国肿瘤筛查项目有限，尤其在农村和偏远地区，定期筛查项目不够普及，公众参与度低。虽然部分肿瘤有临床指南，但在实际应用中，诊疗方式往往因地区、医院或者医生而异，缺乏统一的标准。”陈虎说。

对于基层肿瘤专科医院而言，有时面对的肿瘤患者情况可能更加复杂。

“以乳腺疾病治疗为例，和我之前在广州工作的单位水平没有大的区别，区别比较大的是患者理念，我在病房查房时，看到的患者整体肿瘤分期比广州偏晚，很多患者的肿物大到推不动了，甚至胸壁已溃烂了才来医院就诊。”李杰说。

为了降低乳腺癌给女性生命带来的威胁，早在2009年，国家层面就把两癌（乳腺癌、宫颈癌）筛查纳入重大公共卫生服务项目，为广大农村妇女提供免费筛查。2019年，两癌筛查也纳入国家基本公共卫生服务项目。

2022年，国家卫生健康委妇幼司发布《乳腺癌筛查工作方案》，将筛查服务对象由“农村适龄妇女”扩大为“35~64周岁妇女”，优先保障农村妇女、城镇低保妇女。

李杰表示，如何说服基层地区女性做乳腺癌筛查，仍非易事。“我们医院专门成立了拓展办，医生也会经常去到基层做协助筛查。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我们出去做筛查，有患者查出癌症，就冲我们发脾气，说要投诉我们，就是因为你来筛查，我才得了癌症。”李杰说，很多中心的科室发展不完善，设备不完备，也导致了疾病筛查困难，也容易造成漏诊。

如何留住患者

在陈虎看来，一条癌谱，两种速度，肿瘤专科医院必须同时打赢两场战役，城市的肿瘤防治战场，需做到保功能，让患者尽量保存良好的生活功能，减少对家庭照顾的需求、对医疗系统的依赖；而农村的战场需做到保可及，把肿瘤的战线尽量往早期移，目标是将三期以下的肿瘤患者留在当地治疗。

作为粤东地区首家三甲肿瘤专科医院，汕头大学医学院附属肿瘤医院在助力基层肿瘤防控的同时，也在进一步探索如何留住更多的肿瘤患者在当地治疗。

“从医院管理者的角度看，一方面要加大宣传我们的优势，让大家有一个充分认识；另外一方面也要认识到我们的不足，要和头部的医院多做一些交流，通过技术的提升，让大家更有信心地留在当地。”李杰说。

李杰表示，管理病人和管理一家医院存在很大的不同，前者关注的是病症，如何更好帮助病人获得更好的治疗；后者需要通盘考虑医院所在区域的定位，包括这个地区高发的疾病谱以及一些强势科室、弱势科室的情况，了解整个医院的历史和发展现状等。

近日，粤东地区肿瘤全程管理联盟在汕头宣布成立，该联盟是响应“百千万工程”和“汕潮揭都市圈医疗卫生一体化”建设的具体举措。通过组建该联盟，可以联动省市县各级医疗机构，赋能医联体建设。对于棘手病例，可通过联盟平台快速邀请顶尖专家会诊。同时，通过专题培训、临床带教、技术交流等形式向下赋能，将先进诊疗理念和技术逐步辐射到基层，持续提升区域整体医疗服务水平，让优质医疗资源真正下沉到群众身边。

肿瘤全程管理是贯穿预防、筛查、诊断、治疗、康复、随访全周期的一体化医疗服务模式，打破了各环节的壁垒，构建起连续协同、全域覆盖的服务闭环。

中国工程院院士暨中国临床肿瘤协会理事长于金明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肿瘤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性疾病，多学科合作非常重要，避免了单一学科的局限性，可以从源头上保证了规范治疗、综合治疗。

作为肿瘤全程管理的落地实践，汕头大学医学院附属肿瘤医院乳腺肿瘤防治一体化中心也宣布落地，倡导“单病种，多学科”的先进管理模式，致力于让乳腺癌患者不出远门就能享受到与国际接轨的规范、精准、个体化诊疗。

李杰介绍，乳腺癌一体化中心构建了“筛查-诊断-治疗-康复-随访”全链条服务体系，打破了传统科室壁垒，将乳腺外科、乳腺内科、放疗科、影像、病理等专家资源整合在一个平台，实现“一站式”诊疗服务。这种一体化运转模式，让患者无须在不同科室间辗转，在享受精准诊疗的同时，减少了就医成本与时间成本。同时，多学科团队的紧密协作也促进了诊疗经验的共享与技术的快速迭代，

“肿瘤防治需要把发现疾病往前提，早期发现率提升一个百分点，治疗难度、疾病花费和家庭负担都会大规模下降，治疗效果和预后水平都将大幅提升，给患者带来更多获益。”陈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