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展
朋友向我推荐吴撇十年诗选《我在我里面放了什么》,由此进入一段愉快的阅读,也留下了共鸣与思考。诗歌是词语,是情感,亦是意象的承载,更是诗人精神原乡的安放。
《我在我里面放了什么》精选200余首短诗,分“星星被我用来忏悔”“看微雨落尽时代”“临水的桃树会心疼”三辑。这不仅是一部融合自然观察、生命体验与精神求索的现代诗集,更是以故乡与大地为书写背景,以深沉情结和情感互换做隐喻,用词语刻下的精神胎记。
诗人在跋中写道:“诗歌文本是一种‘心理现象的异常’,这种异常经由诗人‘发现事务的意义’的行为过程而渐渐显像。”的确,诗歌的写作常带有偶然性和自我意识,是灵魂、精神与情感的催化。一个成熟诗人的写作会不断演进,也会有规律性。
诗选的第一辑占据诗选的近一半篇幅,可见是诗人心中最有分量的作品,这里安放着诗人的故乡、记忆、怀念、成长与不舍,他用南山、春天、风和喜鹊等物象寄托和隐喻。如写春天和风的一系列作品,“春风做不到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春风浩荡》),“我捉住一只春天/我要与你换春天以外的事物”(《肯定是春天在敲门》),还有《春风是一只传世的口袋》《春风吹拂它的人间,尚有未抵达》《接春》《春雨》等篇目。春是流动的,人生也是流动的,加上风,内心会充满更多期待,更加柔软。诗人的身体虽然离开了给予自己生命的山脉、河流,但那些树、那些心事、那些亲人仍在,故园不仅仅是诗人抒发的原乡,也是依附的载体,有了牵挂,作品里便多了温情,有了底气。
他的作品还强调新时期语境下自然意象与内心独白的交织,试图探讨存在、孤独、忏悔与生命本质,抒发忧伤与悲悯。他写母亲,写祖父和祖母,写落叶与鸟鸣,写花开花落,词语在跃动,心灵在低吟。诗人让读者找作品中的“我”,这是一个丰富、独特、永恒的命题。“你不能见到坚硬的石头/从眼里滚滚而落的石头,多柔软”(《清明石上流》),“一朵深渊枯萎,另一朵深渊苏醒/深渊身上有好词的味道”(《深渊论》)。
诗选的第二辑表达了诗人对社会现实与个体命运的关注,试图用细腻笔触捕捉时代变迁中的微光。如开得“语无伦次的桃花”,把“篱笆比作肋骨”,而“隔着森林喊了我一声”的是花朵吗?这更是发自内心的独白、追问。诗歌是意象艺术,意象构成了诗的骨架与内核。“北风的形态,不像我转身而去/而像众所周知的返回”,好的意象点亮整篇作品。
张炜先生说:“‘诗’是文学及其他艺术的核心,是藏于最深处的一种‘辐射物质’,它只能以各种方式去接近,无限地接近,却难以直接抵达,让其清晰地裸露在眼前。”诗人努力通过词汇、意象抵达读者,而在很多时候,诗属于诗人自己,也属于共鸣者。
漫游、行走、交往构成了我们大多数人生活的状态,对于内心敏感的诗人更不例外,第三辑的作品体现了诗人在场性写作的实践,对不同地域文化与人文关怀的体验。他以故乡为参照,捕捉社会变迁中的心灵冲突与成长,展现了更为开阔的写作视野。如在《跟我用力念:石河子》《甘露寺,悬着的一颗心》《屈原是个象声词》中,形成诗人写作的另一条路径。
我出生并长期生活在北方乡村,而诗人书写的是南国大地的物象、情感,即便跨越几千里,在作品中,并没有一点陌生感,而是有着浓烈的共情性,这也是好诗的魅力。比如“我则身站在电视机前/不断拍打,要不断拍打”(《那年过年》),“三更时,母亲总算浅眠/月光往他的窗口移了又移”(《母亲的半个月亮》)。这何尝不是在写我的童年?
诗歌是艺术的“窄门”,在许多时候,又是跨地域、跨文本的通性艺术,简短的词汇里留下了创作者海啸般的激情。我读到是一代人情感的变迁,是一个写作者的回望与实验,更是时代留下的回音,自我亦包容,简约也生动。
作者认同并践行着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关于语言五要素的总结:“轻、快、精确、形象、繁复”。这也是好诗的标准,让我们在作品中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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