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国镜
我最不可忘却的便是故乡那由黄栌组成的三山五岭间的风景。黄栌的风景,是储存在我心目中的永远消失不了的风景。我当年放过羊。那白羊和白云流动在哪里,那红叶也就跟随在哪里。红叶给过我心灵太多的慰藉。红叶知秋千山矮,白雪晓冬万径长。红叶是我的知己和知音。
黄栌是一道风景。一片黄栌叶是一片风景,一山黄栌叶是一山风景,满目黄栌叶就是满目风景。
我对黄栌叶是怎么产生了这么深厚的感情呢?四季黄栌,就像我人生的四季,经历着春夏秋冬,风霜雨雪。
我最不可忘却的便是故乡那由黄栌组成的三山五岭间的风景。那年的红叶把故乡的山山岭岭染红的时候,大喇叭里传来消息:要恢复高考了。可我顶着零零星星的雪花走进了考场,却没有能够金榜题名。红叶跌落枝头、绿叶还没有登上枝头,我算是实实在在地落榜了。一位我很钦佩的女同学,却在翌年满山红叶时,飞到未名湖畔去上大学了。我的心也像一片失落的红叶。那一双水汪汪黑沉沉的大眼睛,远离了我这个山村青年。但理想的火焰没有远离我,甚至离我更近了。榜上无名,脚下有路。即便在放羊的山上,透过那红叶,我也能看到那一方方我憧憬过的风景。
那白羊和白云流动在哪里,那红叶也就跟随在哪里。一片红叶的热量很小很单薄,点燃后温暖不了我这个羊倌结霜的眉毛;而千树万树的红叶,捧出的却是激情似火的诗稿。愿把每一片红叶都写满诗,诗歌在远方。望着那座叫红金坨的山,我常常诗兴大发。把诗文读给青山听,黄栌叶为我拍红了手掌;在那寂静的黄栌丛中,有虫儿和鸟儿为我歌唱。
那天我埋头在山中写剧本,忘记了时间,也忘了看周围的红叶,秋天的大雾忽然就把我的视线遮蔽了,要把我吞没了似的。大雾吞没的还有羊群,此时我已经看不到羊群。于是我就满山找羊。后来人们又满山找我。当黎明到来,大雾退去,望着火一般的红叶和白云一般的羊群,我居然一点也没感到悲观和沮丧。我还是想写剧本。因为我投出去的每一个剧本,都得到了编辑的肯定和指教,但却一个也没有成功。后来有个编辑给我写信,说是不要让我再玩命地写剧本了,先从短文开始写起吧,免得徒劳和懊恼。后来我就一度放弃了写剧本,心血来潮写开了诗歌和小说。
时过不久,我那首叫《洗衣姑娘》的诗,就登上了《北京晚报》。那是1981年的11月13日,山里的红叶还红着。那首诗里写道:“姑娘在洗地上的黄栌叶,姑娘在洗天上的白云朵。”
在来年的深秋,恰好是1982年的11月13日,《北京日报》上发表了我的一首诗《红叶》——“经过无数次风雨的洗炼,你红了,红得如鲜血尽染!秋风中,你那红扑扑的叶片上,红心在跳跃,热血在点燃……”
还是在那个深秋,《北京文学》的“红叶诗笺”栏目发表了我的诗《牛归》……我捧着这报纸、这杂志,激动地恨不得喊一声:红叶万岁!莫非是红叶点燃了我的灵感吗?那一颗诗心就在红叶丛中燃烧和跳动着。仰望白云,心在飞翔。
后来,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还是人们所说的,文学改变了我的命运。我与顺义的一位志同道合的姑娘结合后,便也落户在了顺义。顺义很少能见到黄栌叶。可我一度供职的那个文化站对面的假山上,却有七八株黄栌,年年秋天像火一样燃烧在我的眼前。后来我离开了那个文化站,又落户到一个叫白各庄的小村。这回,就见不到黄栌叶了。
秋日见不到黄栌叶,是一件很乏味的事情。当年我买了一株黄栌,栽到大门边的墙根下,叶子的形状与黄栌的叶无异,可那叶子即便是到了深秋,也没有变红。那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黄栌,那是一种竹类的植物。这样一来,我就不可能与红叶“相看两不厌”了。我就更向往故乡层林尽染的红叶了。写了一篇红叶小文,在《北京晚报》发表了。
“一年一度秋风劲”,红叶何时照我心?好景,往往不在远方,就在眼前。日前我骑车路过家门口那段小路,忽然被一株火焰般燃烧的黄栌吸引住了。我驻足,凝望着那颤抖在秋风里的红叶。有了,还用舍近求远去拍红叶照吗?
老伴就拿着手机,去陪我拍红叶照。那被红叶簇拥着掩映着贴近着拥抱着的照片,充满了幸福感。我把这照片发到朋友圈里,留言道:这边红叶好,何必去西山?红叶如纸薄,情深却无限。插图 王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