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蒋荣
那年春节,我是随爸妈一起到离绍兴市区40公里外还住着爷爷的老屋里度过的。一天早上,父亲拿起屋角的一根扁担和两只大木桶挑到肩上,说去桥埠头挑水,准备把家里的两个水缸都装满。灶间里的水缸最大,爷爷看我盯着水缸看,就告诉我这是能装七石米的“七石缸”。我掀开水缸上的半个木盖,发现快见底的水缸里,居然有两条小鱼在游,我探出手想去抓,但根本够不着,还差一大截呢。爷爷笑着说:“鱼是不能抓的,它们会吃掉落到水缸里的饭粒。”
我屁颠屁颠地跟着父亲去了离家50米远的栈房台门那里,父亲卸下两只水桶,把水桶底在一只装满清水的方石盆里洗一下,顺手拿起一根搁在墙角带个弯铁钩的竹竿。这根竹竿看上去要比我们上海的晾衣服竹竿粗一点长一点。我问父亲:这里哪有水好挑啊?父亲指了指他两腿跨成的人字形的中间说:这不,下面是水井啊。我赶紧走上前探头望,不料,父亲以炸雷般的声音严厉高喝:“走开,危险!”此时我才发现,原来这个水井口不像上海弄堂里的水井有半米左右的井圈护着,只是稍稍高出地面的凸起,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这处有口水井,小孩子也很容易掉到井里。
我退到一角后,只见父亲用竹竿上的铁钩钩住大木桶中间的提手柄,连竹竿一起把水桶放到井下。井下传来“咕噜咕噜”两下之后,父亲就把长竹竿钩子上挂的满满一桶水提了上来,放在水井边周围一圈的石板上。接着同样的动作,又一木桶水提上来了。父亲挑着两大桶井水回家,路上稳稳的,没有溅出过一滴水。到家后,父亲右手拎起木桶提把,左手扣住木桶底边缘,“哗”,一大桶水就倒进了水缸。父亲就这样来来回回十几次,把水缸的水装到快要溢出来了。据说,这样的两大缸水,爷爷可以用上半个多月呢!
我在很长时间里都不明白,为什么乡下的水井不像上海弄堂里的水井有高高的、可以防止小孩滑落的井圈?为什么取水不用带绳子的小吊桶?这些问题,直到我有了儿子并带他去绍兴探望老父亲,再次细细察看那座桥埠头的水井后,才悟出了一点道理:如果要像上海这样用带绳子的小吊桶吊水,那村民的一缸水要吊多少桶?要花多少时间?吊桶“过桥”到水桶又要浪费多少井水?如果井圈像我们平常看到一样有半米高,那一大桶水要多用多少力气才能提上来?
现在王城村的村民早就不用井水了,更不需要用竹竿、水桶提水挑水了。30年前经检验合格的富含人体所需矿物质的山泉水,通过蜘蛛网一样密布的自来水水管,直接接进了每家每户村民的厨房和卫生间。那口水井则在2020年被定为“第三次全国不可移动文物普查登录文物”受到重点保护,水井边有碑并刻字——建于清朝年间的“桥埠头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