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克成

　　最近看到内蒙古好友及妹妹的朋友圈分享的全家福照片，不禁想起了在他们家进行蒙古语实习期间的一些往事。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1972年5月至8月，我们北京大学东语系蒙古语专业的师生，来到了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阿巴嘎旗宝格都乌拉公社，两人一组地住到了当地蒙古族牧民的家里，和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实践中向他们学习蒙古语。

　　我当时和另一名同学一起，住到了乌日根塔拉生产队蒙古族牧民芒莱阿布（蒙古语“芒莱爸爸”之意）家里。当时他们家里的人口不少，既有几个未成年的孩子，还有他的弟弟巴拉珠尔叔叔以及弟妹田喜阿姨……

　　我们刚到那里时，芒莱阿布全家都住在他们的冬营盘里，那里有两三间房子和几顶蒙古包，还有一个羊圈和一眼水井。剪过羊毛以后我们都搬到了他们家的夏营盘里，那里没有房子，有一个不小的季节性湖泊，湖畔水草丰美。

　　搬家过程令人难忘。那是在六月中旬的一天，芒莱阿布晚饭后对大家说道：“下雨以后，查干呼都格附近的一处洼地积水成湖了。我看那里的草场不错，我们搬到那里放牧吧。”芒莱阿布是我们这个浩特的浩特长（相当于生产组长），他这样决定以后，大家就开始了搬家分工和分头准备。

　　搬家那天早晨，全浩特的人们很早就喝过了早茶。然后，巴拉珠尔叔叔和额尔登毕力格弟弟赶着马群，额尔登巴特尔弟弟及其姐夫吉布兹玛先生赶着牛群，田喜阿姨和额尔登陶格陶呼弟弟赶着羊群，瑙茂额吉（蒙古语“瑙茂妈妈”之意）赶着一长串的勒勒车，她的未成年孩子、我和我的同学都坐在车上，全家人浩浩荡荡地向夏营盘出发了。到了夏营盘以后，在附近人家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就搭好了几顶蒙古包，然后烧茶做饭，开始了新家的生活。

　　搬到水草丰美的夏营盘以后，不仅畜群长膘很快，各种各样的奶制食品也越来越多，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芒莱阿布也认真地当起了我的蒙古语教师，他不仅教给我如何根据节气变化和牧民打招呼问候，还教给我如何用当地的方式待人接物。

　　他的教学特点是学完就练。芒莱阿布坐到蒙古包内的上座，让我从蒙古包外走进包里，先按蒙古习俗打招呼问候，再按节气变化和牧业生产情况交换信息和聊天。这种教学方法非常实用，能够让我学以致用、立竿见影，所以我的蒙古语听说能力提高很快，从刚来时的一点听不懂到后来的逐渐听懂并且会说了。

　　教给我蒙古语的不仅有芒莱阿布，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孙们：瑙茂额吉在做饭的同时，教给我如何用蒙古语说“和面”、“擀面”、“切面”和“抖动着下面”等等；小弟弟额尔登陶格陶呼教给了我不少与放羊有关的词语；就连他们的小孙子——六岁的胡毕斯嘎勒图，也经常是一边和我玩，一边惊奇我为什么那样说话（其实是我说错了，他没听懂），然后再纠正我的病句……

　　老妹妹额尔登其其格当时正在公社读小学，平日住在学校，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记得她暑假回家以后，也当起了我的蒙古语老师。

　　老妹妹的教学方法是“情景教学”：她时常指着身边的景物，教给我蒙古语的表达方法。尤其是教给我一些蒙古语特有元音和辅音的发音，比如说，她先指着山说，那叫“乌拉”。接着又指着云彩说，那是“乌勒”。之后又指着自己的脸说，这叫“努尔”，然后又指着不远处的湖说，那是“淖尔”，等等。

　　在芒莱阿布全家人的热心帮助下，我的蒙古语口语进步很大，学习兴趣也越来越浓，同时对蒙古语言文化和蒙古民族也有了越来越多地了解，学习态度也从最初的不爱学、不想学变成了后来的喜欢学和刻苦学。可以说，如果没有芒莱阿布全家人的热心帮助，就不会有我的蒙古语学习、使用和教学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