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世荪
有个始见于元明时期且上海人至今仍在使用的词语——“把细”。它有两个边界不太清晰甚而可以互通的释义,譬如说“伊做事体老把细个,交拨伊放心”;“搿记责任蛮大,要把细点”。在前句中“把细”侧重“缜密周到”,后句中更偏向“谨小慎微”。
可以体会一下历代文献中使用的案例。元末明初施耐庵创作的长篇小说《水浒传》中写道:“你若这般把细,何年月能够建功?”明末冯梦龙纂辑的短篇小说集《醒世恒言》中写道:“玉娥叫他且慢:‘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未知黄郎真心如何?’这也是他把细处”;清代《五色石》中写道:“老爷作事把细,料不为所感”。一些近现代作家的作品里也同样能看到这个“把细”。《民国演义》中写道:
“以弟所见,宁可把细些,不要冒昧前进”;《子夜》中写道:“他这人,就是把细得很”;金庸在《天龙八部》中写道:“乔峰哼了一声道:蒋舵主忒也把细了”。有趣的是,以上这些书籍的作者——施耐庵、冯梦龙、徐述夔、蔡东藩、茅盾、金庸,全都来自江南吴地方言区。若认定该词就是古人记录下来的吴地语言,则四川多地民间也有传承,因此,其更早的源流有待再考。
与之读音相似,也自元明时期流行的另一个词叫做“把戏”。与“把细”仅见于方言词典不同,“把戏”能在各大现代汉语词典中查到,指的是杂耍、魔术等技艺,也比喻能耐、花招、丑闻等等。上海人称小孩子为“小把戏”,应该就是从“把戏”的上述词义中衍生出来的。晚清韩邦庆创作的长篇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中写道:“陆里来一淘小把戏,得罪我朋友”;《沪谚》不仅记录“小儿曰小把戏”,还注明其来源为清代《庸闲斋笔记》;《嘉定县续志》中写道:“小把戏,俗小儿也”;鲁迅在《彷徨·长明灯》中写道:“那时你们都还是小把戏呢,单知道喝奶拉矢”。
“把细、把戏”在普通话里的读音完全相同,但用上海话说是分得清的。“把”字沪语大多读若bo,譬如:把家(勤谨持家)、把手(拉鋬拉手)、把稳(牢靠)、把尿把污(照料幼童),包括这个“把细”。但偶尔也跟着北方话另作文读音。2003年6月5日《解放日报》报道上海音乐厅修葺平移的细节:“在14台千斤顶的推动下,缓缓迈步;一位在场工人说,它移动了‘三把口’”;“把口”是用人手的虎口所测的距离,这个“把”就要读作ba。另外就是“把戏”的“把”一般也都念作ba,譬如:旧时街头民间艺人表演的猴戏,上海人称作“猢狲出把戏”,形容事与愿违的歇后语“戴了石臼撮把戏——吃力不讨好”,以及上面提到的“小把戏”等。由于这个分别,“把细、把戏”同时留在上海话中就不致出现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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