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嘉峪关关城。

光化楼与天下第一雄关匾。

会极门楼与一块砖。

张晓燕

嘉峪关地处河西走廊中部偏西地段，南面的祁连雪山和北面的黑山之间只有15公里，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西有空旷无障的戈壁做天然战场，东有河西重镇酒泉做后盾，再加上山下冬夏澄清的九眼泉可供兵马饮用，因此在这里“依山驻防、临水设险”，扼守咽喉要道，体现了我国古代军事战略家的远见卓识和战略眼光。

一块砖与一座城

嘉峪关设计精巧、布局严密、气势雄伟，有关楼、敌楼、箭楼、角楼、闸门楼等共14座，城中有城、楼宇相连，远远望去，楼阁纵横、巍然屹立；近处细看雕梁画栋、五彩缤纷，体现了明清古建筑的风格和特色，是中国几千年城池建筑史的缩影和延续。

《嘉峪关调查记》中有文记载：“此关地势天成，建筑得法，其形如龟，六面回护，辎重及重心，皆在正方形中，良法也。”在闻名于世的天下第一雄关——嘉峪关关城西瓮城的门楼后檐上，摆放着一块非常不起眼的青砖。不刻意去找的话很多人都注意不到它，但就是这样的一块砖，却被人们称为嘉峪关关城的“定城砖”。

一块砖为什么会成为定城砖呢？

相传，在建关的时候，有一位聪明绝顶的工匠，叫易开占。他不仅设计出了整座关城的图样，更堪称一奇的是，他还精确地计算出了用砖的数量。然而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天方夜谭，没有人相信他竟然能够计算出如此精准的数据。负责的兵部主事，在批砖的时候就悄悄地多放了一块砖，而且还让工匠立下军令状。他对易开占说道：完工之后，无论是多出一块砖，还是少一块砖，我都要砍你的头，而且还要罚众工匠苦役三年。结果完工之后，果然就多出了这么一块砖。

易开占非常聪明，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把多出的这块砖，放到西瓮城的门楼后檐上，兵部主事来验工，要派人拿掉这块砖，还要砍工匠的头，这时候易开占大喊一声：“这是一块定城之砖，如果把此砖取掉，整座城池会在顷刻之间坍塌！”兵部主事将信将疑但是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样一项耗资巨大的国防工程无论出现任何的闪失，他都可能会被株连九族，所以不敢轻易以身试法，也只好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而易开占其实心里明白，有很多的人对此表示怀疑，很有可能会在事后拿掉这块砖。于是他就未雨绸缪，将门口后檐两个拐角的位置，特意设计成了活动的青砖。这样一来，只要有人经过拐角就会失足掉下来，而中间的这块砖就自然成了可望却又不可取的“定城之砖”。

可能很多人都想问：历史上究竟有没有这块砖？如果有的话，那么它是不是最初的那一块砖呢？

关于《一块砖》传说的记载，最早见于美国人威廉·埃德加·盖洛的考察日记。1908年，他完成了对中国长城的全线考察，并于翌年出版了世界上第一部长城专著。最后他在长城上捡了一小块砖，他写道：“手持‘最后一块长城砖’拍照，实在太诱人了，我们无法抗拒这一引诱。”

1923年至1924年，美国哈佛大学福格美术馆考察队队长兰登·华尔纳到中国西北进行考察，在他的《在中国漫长的古道上》一书中记载：“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自豪地登上了旁边放置‘长城最后一块砖’的长城的一个檐台上。”

可见一块砖的传说至少流传了一个多世纪，而在1984年编撰的《嘉峪关市文物志》中也有关于一块砖的传说的详细记载。

我国古建筑学界泰斗，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妇的爱徒、著名长城学专家罗哲文先生生前曾六次来到嘉峪关，并且特地为这块砖作词一首：“嘉峪关，规划尽周完。巧匠精心勤运算，量工用料不严宽，只剩一头砖！”

始建于公元1372年的嘉峪关是明代万里长城中修筑时间最早、保存最完好、规模最壮观的一座军事关隘，由内城、外城、罗城、瓮城、城壕组成，历来以其精巧独特的设计和缜密的布局结构而闻名于世。整座城池以内城为中心，在内城的东西两侧各有一座瓮城，东瓮城的东面是外城，西瓮城的西面还建有青砖包砌、坚不可摧的罗城。如果把瓮城比作内城的贴身卫士，那么罗城无疑就是雄关的前锋，它宛若一副钢打铁铸的铠甲披挂在雄关之身。罗城的南北两端与外城墙相接、外城又与关城南北的明墙和暗壁相连，形成了以关城为中心，五里一墩、十里一燧，长城、城台、烽燧、墩台，星罗棋布、结构严密的军事防御体系和通信体系，成为一座“拒劲敌于边墙之外，固邦国于危难之秋”的绝世雄关。

一块砖的传说，不仅仅体现着大国工匠的匠心设计和精确预算，更说明了嘉峪关作为明王朝西陲的第一座关隘，它不可取代的军事地位和独具特色的缜密设计。

完善的军事防御设施

一座城池就是一段传奇，而构成传奇的一个个生动、鲜活的历史故事，又把一座城池映衬得雄伟壮丽。

嘉峪关关城上耸立着光化楼、柔远楼、嘉峪关楼三座高大雄伟的楼阁，从西往东排列在一条中轴线上，高大雄伟、飞檐凌空、气势夺人，是中华民族几千年城池建筑史的缩影和延续。

俗话说：“万丈高楼平地起”，然而相传嘉峪关关城的三座主楼却是从顶往下建的，这听上去似乎很让人匪夷所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据关下的老人说，因为城墙加楼阁的总高度是26米，当时的条件要搭起如此高的脚手架非常困难，同时为了避免在工程进行中的人员伤亡，工匠们想了一个妙招，就是从楼顶逐层往下修建。办法是先在9米高的楼台之上堆起10多米高的土堆，夯实以后，先盖楼顶，然后竖三楼的柱子。三楼建成后，把土刨掉。然后再建二楼，最后修建最底层。这样做，既解决了无高大脚手架的问题，又保证了安全施工。

三座楼中嘉峪关楼修筑的时间最早，建于明弘治八年（公元1495年），光化楼、柔远楼则建于明正德元年（公元1506年），三座楼均由兵备道李端澄主持修建。这三座主楼都是三层三檐歇山顶式的建筑。三座主楼均高17米，第一层为砖木结构，二三层全部为榫卯咬合而成的木质结构。楼阁雕梁画栋、斗拱重檐、飞檐凌空，明正德二年，公元1507年肃州卫嘉峪关校尉王镇所立的《嘉峪关碣记》碑记载了修建内城东西二楼的情况，称此为“磨砖砌就鱼鳞瓦，五彩装成碧玉楼。”楼阁采用了高台基、大屋檐、多圆柱的建筑特点，不仅能够防雨、防腐、防潮，还有很强的抗震能力，虽然经历了500多年的风风雨雨和地震等大大小小的自然灾害，仍巍然屹立于关城之上，成为嘉峪关关城的标志性建筑。

经常会有人问嘉峪关城上的三座楼阁主要作用是什么？答案是：其一，登高望远；其二，为关城平添气势、以兹壮丽，体现大国形象。

如果从空中俯瞰，会发现嘉峪关关城的形状很像一个“回”字，却又比“回”字的结构更加复杂，清代梁份在《秦边纪略》一书中记载：嘉峪关“初有水而后置关，有关而后建楼，有楼而后筑长城，长城筑而后关可守也”。这段记载中的最后一句中的“长城”就是指关城修筑过程的最后一个阶段，公元1539年至公元1540年，肃州兵备道李涵监筑主修的关城南北两翼的“明墙”和“暗壁”。

在这之前虽然嘉峪关的气势已经是非常宏伟，但是关城南北却没有其他的防御设施，只能称得上是孤城一座，敌兵很有可能从两侧攻入。为了加强防御，明嘉靖十八年（公元1539年）肃州兵备道李涵奏报朝廷，加修了关城南北的“明墙”与“暗壁”。

从关城西南角，有一道长城直抵祁连山余脉文殊山脚下、讨赖河北岸高达82米的悬崖峭壁之上，它修建在平坦的戈壁上，敌人从西面进攻时，一眼便可看到这段长城，所以称之为“明墙”。虽然当年也只有4米多高，但强大的骑马却难以跨越，相当于一条强劲的绊马索，削弱了敌军的冲击力。长城其实体现的是以静制动的军事思想，迫使敌兵下马步战，使骑兵的优势成为劣势，让胜利的天平向防守的一方倾斜。

而在关城东北角闸门墩处起，又有一道长城沿嘉峪山内侧一直修建到黑山山腰无法攀登之处，称之为“暗壁”。由于受山势阻挡，敌兵在远处无法看到这段长城，以为从北面进攻会更加容易，但攻到此处才发现还有这样一段隐蔽起来的长城，大呼上当、士气减弱的同时，山下却已是伏兵四起，敌军这时也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同时在“明墙”和“暗壁”的西侧30-100米不等的距离又挖有一道壕沟，里面布有细沙和铁钉等暗器，使得关城南北拥有双重防线，异常坚固。明墙暗壁体现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策略，也创造了嘉峪关在建成之后百年不破的纪录。

严格的修筑质量管理

1975年在嘉峪关境内的长城墙体中出土了一块青石质地的“长城工牌”，在工牌上，还整整齐齐刻着58个楷书文字。它长19厘米，宽11.5厘米，厚2厘米，在2002年6月被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在正面的中间刻有工程的工段名称：“第一工起”四个醒目的大字，它的上方还刻有一行小字：“加（嘉）靖十九年七月初一日起初十日止 第一工。”也就是说第一段工程是于明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七月初一开工的，初十完工的。

那么，这一段工程具体是怎么施工的呢？在它背面的文字有详细的说明，上半部刻有四个大字：“蔡止梅起”，根据《肃镇华夷志》记载：“蔡”指凉州卫指挥蔡纪，“梅”指肃州卫指挥梅景。“蔡止梅起”刻于工牌背面上部，且为四个大字，足以说明蔡纪和梅景的显著地位和所承担的重要责任。下半部刻有六行小字，分别是：“一工李清队起，二工梅喜队，三工王元队，四工侯勋队、五工位宗队，六工张昙队止。”从工牌的内容可以看出，当年修筑长城时，采用分段逐级承包方式。从工牌出土的地段到肃州西长城北端大约一公里，由此可以推断，第一大工段分为六个小工段，由六个施工队，在10天的时间内完成。这种由大到小的多层管理施工方式，分工明确，责任到人，确保了修筑长城的工程进度。工牌是一个责任牌，为跟踪工程质量之用，并为以后追查责任确定依据。可见，明代修筑长城，对质量要求是非常严格的。

气势雄伟的嘉峪关关城及附近的长城在修建时所用的材料主要有砖、石、木、黏土、土坯等，修筑方法有黄土夯筑、片石夹土墙、土坯砌筑、黄土夹沙等。其中嘉峪关关城除门洞表层、楼阁底层、城墙顶部的海幔和宇墙使用青砖以外，其余主要的城墙都用黄土夯筑和土坯砌筑。所有建筑材料的选取都极为严格。

很多人会有疑惑，黄土夯筑的城墙是如何历经600多年风雨侵蚀而保留至今的呢？眼前的嘉峪关是不是后来重修的呢？其实大家看到的嘉峪关80%保存了原貌，能保存如此完好，首先是和当地的气候有着密切的关系，这里属于温带大陆性荒漠气候，年平均降雨量只有80多毫米，而蒸发量却高达2000多毫米，极度的干燥为嘉峪关关城的保存提供了天时和地利。第二，与严格的建筑选料和修建质量密不可分。在嘉峪关关城内城西侧城墙的南北两侧各保留了一段最原始的城墙，主要是为了让人们可以看到城墙的原貌，体会到关城的历史沧桑。

而其他的城墙表面，是在2012年到2016年实施嘉峪关长城本体保护工程时做了一层保护层加强保护。内城墙6米以下为黄土夯筑而成，6米到9米为土坯加筑，9米到10.7米为青砖垒起而成。修筑关城所用的黄土全部都是取自黑山的黏土，因为普通的土质黏性达不到施工要求。这些黑山的黏土还要经过严格筛选和加工，首先将选好的黄土放在青石板上让烈日暴晒，将黏土变成熟土后再进行修筑。在修筑过程中还要加入灰浆、棉麻、糯米汁等，增加墙体的黏结度。在关城建好之后，还要进行严格的质量检验：在一定范围内用箭射墙，如果箭头射进城墙必须推倒重修，只有箭头触墙而落才证明墙体坚固合格。除此之外，当时在修筑城墙时还采用分段承包、终身负责的方式。

今天，巍峨的嘉峪关关城，屹立在河西走廊的咽喉之地。历经六百多年的风雨沧桑，见证了历史变迁，每一处古迹、每一件文物、每一个故事都是历史的见证，是文化的传承，彰显着中华文脉的博大与精深、中华文明的源远与流长。

（作者系嘉峪关长城研究院副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