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廊坊日报）

转自：廊坊日报

■言实

近期，作家尚未的短篇小说《飞翔的红枣林》引发热烈反响。作品以其深沉的成长叙事，将军营的刚性锤炼与青春的柔软记忆巧妙缝合，编织出一幅关于逃离、坚守、失落与获得的生命画卷。小说讲述新兵高自攀在紧张压抑的军营与诗意流淌的故乡，以回忆的方式往复穿梭，最终完成主人公从懵懂少年到成熟军人的精神蜕变。

小说有着精巧的双线叙事与时空张力。作品最显著的特色在于其非线性的情节结构，作者精巧构建了两个并行且最终交汇的时空：“现在时”的军营与“过去时”的故乡杨元帅营。

在“现在时”的军营里，高自攀在压抑中挣扎。故事开篇就是“黑得黏稠”的夜晚，新兵策划着蓄谋已久的逃亡。严苛的军营生活通过“紧急集合”等场景被渲染到极致，催生了主人公最原始的逃离冲动。他设计让班长感冒以换取机会，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墙根下“地雷”的警告将心理恐惧推向高潮。这次失败的逃亡，是行动上的未遂，更是心理上的被迫直面。

在“过去时”的故乡里，高自攀从温情回忆中获得精神慰藉。与军营的冷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故乡的温暖与朦胧——有牛、有枣林、有崔芷若。这些回忆围绕着他青春期的核心驱动力：对崔芷若懵懂而执着的爱恋。从放牛摔破裤子的窘迫，到雨中送手帕的温情，从饭堂打架的冲动，到得知她与孙虎在一起后的心碎辍学，完整勾勒了一个青春期男孩的内心世界。他对军营的选择，本质上是更具悲壮色彩的“精神逃离”，即试图通过穿上军装证明自己，赢回失去的尊严。

两条线索在“那个夜晚”达成共振。当高自攀决心翻墙时，班长的诘问与坟场守夜的回忆交织在一起。那份由“责任”和“守护”带来的美好，与当下“逃离”的耻辱感形成尖锐对比。这一刻，过去的记忆照进现实抉择，他完成精神顿悟：“我是为了不让崔芷若瞧不起才不当逃兵的。”从此，小说基调从挣扎转向成长，故乡记忆渐渐褪色，以“红枣林被砍”象征与过去的告别。这种双线叙事不仅丰富故事层次，更深刻揭示人物内心，让成长不再是条例的简单灌输，而是源于生命体验的自觉抉择。

作品有着立体的人物塑造与成长弧光。小说人物塑造鲜活而立体，尤其是高自攀和班长。高自攀是典型的“成长中”人物，并非天生英雄，反而带着普通人的弱点：身材瘦弱、训练平平、内心敏感自卑、会耍小聪明。正是这些弱点让他显得真实可信。他的成长弧光清晰可见：从企图当“逃兵”的懦弱，到独自坚守靶场的孤勇；从为女孩参军的孩子气，到理解“保家卫国是实际行动”的责任感；从无人挑选的失落，到在炊事班找到价值的坦然。当他最终为被砍伐的枣树流泪，并与杨苗苗相拥时，我们看到了一个与过去和解、拥抱现实的男人。

班长作为军中之母，被塑造成“父亲”般的引导者，他外表严厉，内里却充满智慧与温情。他洞悉高自攀的逃亡计划，但看破不点破，用“陪伴”和“信任”进行引导。带着高自攀守靶场，用高强度劳动磨砺其心志；退伍时留下的笔记本和“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的赠言，是精神的传承。这个人物体现了部队“以情带兵”的优良传统，不仅是军事技能的教练，更是新兵灵魂的塑造者。

崔芷若作为青春的符号和杨苗苗作为现实的归宿，共同构成高自攀情感世界的两极。崔芷若是“飞翔的红枣林”的象征，美好却终将逝去；杨苗苗则是脚下的土地，平凡却坚实温暖。这种人物转换，标志着主人公从梦幻走向现实。

情节有着丰富的象征意象与艺术匠心。作品的象征意象运用尤为出色，是理解主题的关键。“飞翔的红枣林”作为核心象征，既指故乡、青春和初恋的载体，甜蜜美好、充满生命力；“飞翔”则既指美好时光的轻盈超脱，也暗喻主人公精神上的超越与自由。“地雷”是绝妙隐喻，既是防止敌特破坏的实物，更是内心道德禁忌与恐惧的象征，阻止了物理逃亡，也象征军队纪律、荣誉感对个体的约束。“梅超风”与“牛”的对比，象征青春期无法驾驭的冲动与笨拙。

小说的感染力很大程度上还来源于真实可感的细节，班长的鼾声“毫无规律，忽长忽短，忽高忽低，间或戛然而止，憋上二三十秒，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既写出感冒痛苦，更烘托高自攀的担忧与内心波澜。崔芷若那块“搓红了我的手也洗不净的粉色手帕”，是青春情感的物证，其最终被珍藏箱底，无声诉说着一段情感的埋葬。

小说的语言风格兼具文学的诗意与生活的粗粝，描写军营时，语言简洁冷峻、充满力量；回忆故乡时，笔触舒缓温情甚至略带俏皮。两种风格的交替使用，自然划分叙事时空，精准传达主人公在不同情境下的心境。

人物实现了从“小我”到“大我”的精神蜕变。掩卷沉思，《飞翔的红枣林》实质讲述的是关于“成长”与“归属”的故事，探讨个人如何在与环境、过去、自我的对话中找到人生坐标和价值的命题。

高自攀的参军动机始于幼稚的“小我”，即为向女孩证明自己。这种基于虚荣和逃避的“伪理想”，在军营里不止一个高自攀，但他们都在军营大熔炉中被淬炼。班长的话语、靶场的孤独、修缮阵地的劳作，都在潜移默化中重塑他的价值观。他最终明白，军人的价值不在于向谁证明，而在于坚守本身。留在部队并在炊事班找到荣誉，意味着他真正接纳军人身份，将个人价值融入集体责任。他从为“小情”而活的男孩，成长为“大义”而坚守的男人。

细品“飞翔的红枣林”，还有着双重含义：既是永远逝去、值得珍藏的青春旧梦，也是已然内化于心、支撑他飞翔的精神力量。他失去了具体枣林，却让精神世界变得辽阔。小说结尾，高自攀在杨苗苗怀抱中找到现实温暖，这是落地后的踏实，是历经剧烈飞翔后获得的安稳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