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人 著
在张浚那里,对辛弃疾所言并非不感兴趣,否则他也不会于当年十二月对朝廷提出“用师淮堧,进舟山东”之议。赵昚颇为意外,问到参知政事史浩那里,后者答道:“先为备御,是谓良规。傥听浅谋之士,兴不教之师,寇去则论赏以邀功,寇至则敛兵而遁迹,谓之恢复得乎?”
史浩说的“浅谋之士”自然指辛弃疾。因此,很有可能,张浚将“进舟山东”是出自辛弃疾的谋划已全盘告知。就当时而言,赵构已在“绍兴和议”中割去了淮河以北的唐州和邓州,宋、金两国“以淮水中流为界”,另以“邓州西四十里为界”。对南宋来说,淮南东路只剩下扬州、楚州、泰州、滁州、真州、通州和盱眙军,淮南西路也只余庐州、蕲州、和州、濠州、光州、黄州、舒州及安丰军、无为军数地。两淮成为宋、金对峙前沿,不论从哪张地图上看,其战略位置都是首当其冲之地。
是以史浩对赵昚说过那番话后数日,命刚擢为编类圣政所检讨官的下属陆游代笔了一篇《论未可用兵山东札子》奏疏,认为“万一未至尽如所传,虏人尚敢旅拒,遗民未能自拔,则我师虽众,功亦难必,而宿师于外,守备先虚。我犹知出兵京东以牵制川陕,彼独不知侵犯两淮、荆襄以牵制京东邪?”意思是,事情一旦不是预料的那样,金军半路伏击,遗民也未及时相助,那么我军即便人多,也未必能攻克山东,而且大军一出,后方的守备力量必然会削弱,尤其我方既能出兵牵制川陕,难道敌人就不知道进攻两淮和荆襄以达到牵制临安的目的吗?
史浩的话确然有理,也见出其久经朝政而老辣的一面。辛弃疾毕竟还年轻,即便已具有一定的战略眼光,还是忽略了更为重要的一点,即他完全从自己的角度提出北伐用兵,与朝廷念念不忘的以收复两河地区为终极目标的战略相悖。张浚的目光一直集中在两淮之上,在他看来,不独两淮地理位置重要,还因两淮之人“自古可用”:在数年的关陕练兵中,最令张浚有感触的发现是,“淮北义兵,尤为忠劲,困于敌人,荼毒已甚,仇敌欲报之心,未尝一日忘也”;再从他所下“淮北久被涂炭,素怀忠义,欲报国恩,亦当来归,共建勋业”的命令来看,张浚的军事重心始终不离两淮。
但不论往何处用兵,朝廷都不免震动。史浩上疏“未可用兵山东”数日后,又上呈了更为直截了当的《论未可北伐》等奏疏,干脆称不可轻率动兵,其原话为“帝王之兵,当出万全,岂可尝试以图侥幸”。这也说明,即使赵昚有北伐之志,也不等于朝中从未绝迹过的主和派会就此收声。张浚大概也觉史浩言之有理,自己经营两淮多年,总不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地方签判之论,就改变一贯策略而赌上数万军士的性命。
来时兴奋、别时失意的辛弃疾只得返回江阴,虽然自己献策未纳,但无论如何,朝廷的北伐之举已势在必行。辛弃疾知道,在朝廷眼里,“归正人”为怀有“异心”之辈,有此猜忌则自不可能得到兵权重上疆场,就只能以激切之心关注朝廷的一切动向。
很快,隆兴元年(1163)四月,张浚指挥的北伐开始了。(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