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初,一则社交媒体广告亮相,配文挑逗式地写着:“我们回来了。能聊聊吗?”
画面随即切入一段曼哈顿的延时摄影。“世界变化之快,前所未有,”一个低沉的画外音响起,“你感受到了吗?”旁白赞颂着活力与创新,镜头快速闪过一组人物肖像:一名抗议者与防暴警察相拥,一个面色冷峻的农夫注视着自家田地,一位芭蕾舞者在海滩上旋转起舞,还有一位戴着虚拟现实头显的老人满脸笑容。
深谙企业形象宣传套路的人,立刻就能嗅出熟悉的味道。它可能是某家丑闻缠身的化工集团的宣传片,可能是某家道德上可疑的管理咨询公司的推广,也可能是某个威权国家旅游局的形象片。但实际上,这是一家声誉比上述任何机构都更为不堪的企业的“复出视频”。
“我是安然,”表情冷峻的农夫说。
“我是安然,”年轻的孕妇说。
“我们是安然,”芭蕾舞者开口,镜头拉远,只见她与数百人一同拼成了这家能源公司的标志,一个向上翘起的字母“E”。
这个标识出自保罗·兰德之手,他也设计过IBM、ABC、UPS的标志,曾与一家巅峰时期规模和声望并重的公司相得益彰。25年前,安然账面营收一度超过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大众汽车(Volkswagen)与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当然,那些营收后来被证明是金融操作与“创意会计”的产物。2001年,安然轰然倒塌,曾经吹捧它的分析师与轻信的记者瞬间成为笑柄。高管们被控欺诈并判处长期徒刑,全球最大的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因此倒闭。“安然”这个本意象征“能源未来”的自创词,也变成了“企业贪婪”与“裙带资本主义”的代名词。
时至2025年,企业贪婪与裙带资本主义已不若从前那般被视为禁忌,新安然却宣称这次要以身作则。重生视频将观众导向一个网站,解释公司名称如今代表“能源(Energy)、培育(Nurture)、忏悔(Repentant)、机遇(Opportunity)、友善(Nice)”。数周后,安然的社交媒体账号又发布了一段视频,展示了一款号称将“颠覆三大关键行业”(电力行业、“独立行业”和“自由行业”)的神秘产品。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位装扮像乔布斯的高管掀开布罩,露出一枚硕大光洁的蛋形装置,宣布这是“首款供郊区家庭使用的微型核反应堆”。他声称该设备“对全家都很安全”,而且“我家的小家伙们简直爱不释手”。
若还有人怀疑这是否讽刺,看看这位“核能创业者”康纳·盖多斯(Connor Gaydos)的身份,答案便一目了然。2017年,盖多斯参与创立了一个荒诞的行为艺术项目“鸟是假的”(Birds Aren’t Real),讽刺“披萨门”和“匿名者Q”等阴谋论。盖多斯与联合创始人彼得·麦金杜(Peter McIndoe)通过售卖印有“会飞即会窥”、“观鸟亦被观”等标语的T恤为项目筹资。笔者本人也有一件,我的笔记本电脑上还贴着“鸟是假的”的贴纸,每次过机场安检都能博得一笑。
“鸟是假的”与“安然”的区别在于,后者把这出戏演到了极致。正当盖多斯在社交媒体上推销所谓的“核反应堆”时,安然还向得克萨斯州公共事业委员会提交了真实的电力销售申请,几乎是要把这家讽刺性的能源公司变成实际运营的企业。随之而来的是实际的财务欺诈指控与投资者的损失。笔者越是深入调查,越发难以辨清讽刺与现实的界线,甚至开始怀疑:除了盖多斯本人,还有谁真正知道那条界限在哪?
盖多斯是内森·菲尔德(Nathan Fielder)的粉丝,那位喜剧演员为了HBO剧集《彩排》(The Rehearsal)最新一季的拍摄而考取了真实的商业飞行员执照。盖多斯认为这一切并不荒诞。“我觉得我比大多数CEO更像个CEO,”他说,“到了这个地步,每个人都在演戏。”为强调这一点,他顺带点名了几位商界“朋友”,包括华特迪士尼(Walt Disney Co.)的鲍勃·艾格(Bob Iger)和游戏驿站(GameStop Corp.)的瑞安·科恩(Ryan Cohen)。谈及与艾格的关系:“我们不算密友,但彼此尊重。”科恩则是“见面不多,但相互熟悉”。迪士尼不予置评,游戏驿站未回应置评请求。
真假姑且不论,提及游戏驿站似乎并非偶然。毕竟,这家商场零售商原本濒临破产,却因一种新奇的社交媒体现象而起死回生,一群Reddit用户自发联手炒高了其股价,再加上一位成功赢得社区支持的首席执行官,局面便被改写。类似情形也出现在特斯拉公司(Tesla Inc.)和帕兰蒂尔公司(Palantir Technologies Inc.)身上:富有魅力的掌舵人说服散户将股价推高到远超商业逻辑的水平。大多数大型科技公司的股价通常约为每股收益的30倍,而截至9月中旬,帕兰蒂尔的市盈率约为570倍,特斯拉则超过260倍。造成这种差异的解释有两种:要么这些公司的前景远胜同行,要么它们属于“迷因股”。
换句话说:可以半开玩笑地认为,操盘这些“迷因股”的表演,与导演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这也解释了,尽管听来荒诞,安然的重启仍值得我们留意。盖多斯一方面嘲讽整整一代“假装成功直到成功”的CEO,一方面又试图用他们的剧本牟利。有人问安然所指的那位“核反应堆创造者”是否真有核科学背景,盖多斯笑道:“我的意思是,他确实是个核科学家。”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他同时还是个演员。”
若他只是个普通初创公司的普通CEO,而我在写一篇普通的杂志人物稿,到了这一段我大概会写:盖多斯29岁,身材高挑,面容带着少年气,一头卷发有些凌乱,举止略显游离,也许与他经常抽电子烟有关。
我们坐在他位于阿肯色州费耶特维尔的家中,房间镶着木质护墙板,一扇大窗朝外望去,是绿树成荫的郊区街景。“因为我们做过‘鸟是假的’这个项目,所以这看起来像是另一场行为艺术,”盖多斯说,“这里确实有行为艺术的成分,但我也认为,在如今这个‘特朗普能两次当选总统’的媒体环境里,它同样包含一些我们会认为‘与现实相连’的元素。”
在就“特朗普的美国中,讽刺与现实的界限”大发议论一番后,他起身走到房间另一侧,推开通向外面的门,便开始小便。“大自然就是我的厕所,”他说,“请把这句话写进报道。”这是在暗讽能源公司谈论环境责任时的虚伪吗?还是仅仅因为那里是他家里最方便的地方?我无从确定,也分不清盖多斯自己是否清楚。
“说实话,这听起来可能很疯狂,但我差不多一生都在关注安然的故事,”他说。也许是因为他父亲曾在小石城做股票经纪人,也可能是因为他上小学时,安然的丑闻铺天盖地。盖多斯说他痴迷于安然高管肯尼斯·莱(Kenneth Lay)、杰弗里·斯基林(Jeffrey Skilling)和安德鲁·法斯托(Andrew Fastow)的庭审新闻。他称自己对这些人打造的商业帝国的崇敬,不亚于部分同龄人对乔布斯时代的苹果公司的追捧。“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意难平’,”他说,“我心中的‘意难平’,就是上世纪90年代的安然。”
盖多斯对自己童年的另一段叙述则显得更可信。他曾是阴谋论的热衷者,也是《亚历克斯·琼斯秀》(The Alex Jones Show)的忠实观众。盖多斯视琼斯为“伟大的娱乐家”,尽管“我并不认同他的许多观点”。琼斯是个满口胡言的煽动者,他曾宣称2012年桑迪胡克小学枪击案中丧子的家长是“演员”,被起诉并最终破产(琼斯正对判决提起上诉)。
2017年初,就在琼斯鼓吹“精英阶层在一家披萨店设立人口贩卖网络”的阴谋论后不久,盖多斯与大学室友麦金杜(McIndoe)无意间创造了自己的阴谋论。起初两人靠卖一些印有无厘头标语的T恤赚点外快,其中一款写着“鸟是假的”。特朗普就职后不久,麦金杜去孟菲斯市拜访朋友。那个城市像美国许多地方一样,既有反特朗普的抗议,也有反抗议的反向集会。目睹这场荒诞的闹剧,麦金杜突发奇想:他找来一块海报板,写上“鸟是假的”,然后拦住路人,开始以鸟类偏执狂的姿态慷慨陈词。“你见过真正的鸟吗?”他大喊,“没有!你见到的都是奥巴马无人机!”
这段表演被拍下并迅速走红。后来麦金杜在接受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采访时回忆,当时他突然想:能不能“让公众相信我们这场讽刺运动是真的”?于是他和盖多斯决定把事业转向阴谋论。他们伪造了“奥巴马无人机”的设计蓝图,搞出一场类似维基解密的“家禽门”事件(附带数百封伪造邮件),还制作了所谓被“禁播”的影像,由盖多斯扮演这场运动的创始人。
“自艾森豪威尔政府时期起,美国政府就一直在对全体鸟类实施种族灭绝,”盖多斯在视频中这样解释。这段视频用老式VHS摄像机拍摄,背景布置成20世纪80年代电影场景的模样,随后被发布到YouTube上。他接着说道,政府正在“用精密的机器人复制品替换这些鸟类”。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盖多斯负责周边商品生意,麦金杜则戴着一副包覆式太阳镜、常常高声呐喊,扮演那位草根活动家。他开着一辆白色面包车穿越美国,车身贴满标语(比如“鸟在电线上充电”),并配备了卫星天线和驱鸟金属刺。
2019年7月,一家孟菲斯早间节目曾报道过他的一场抗议,主持人请麦金杜解释其中的讽刺意味。“说实话,你这么问有点冒犯,”麦金杜一脸委屈又难以置信地说,“要是我说‘鸟是真的’,你大概不会这么问。我不明白为什么‘反方观点’就不能得到同等尊重。”这段表演既嘲讽了琼斯之流那种“偏执又易怒”的做派,也讽刺了媒体对“平衡报道”的盲从,结果吸引了更多媒体关注,周边商品销量也随之上涨。
为阻止线上卖家兜售仿冒T恤,盖多斯开始为“鸟是假的”及其各类标语申请商标。2020年,他在美国专利商标局检索时随手输入了“安然”这一名称,出于好奇想看是谁持有,结果发现早已过期。他便以275美元的申请费取得了该商标。他卖过几款印着“安然1997年暑期实习”的玩笑T恤,但起初并未认真考虑把安然打造成一个完整的“行为艺术项目+能源公司”:“我当时并不觉得这是个特别有意思的想法,”他说,“但几杯酒下肚后,我偶尔会提一嘴。”
到了2022年,盖多斯对这个构想开始认真起来,他设想做一个类似“鸟是假的”的项目,把这家臭名昭著的公司复活,而且要以你能想象到的最一本正经的方式去演绎。他说:“你唯一要问自己的问题是:真正的安然在这种情形下会怎么做?他们的营销会长什么样?”他于是开始与麦金杜商讨这一点。
到2024年,项目全面展开,并从一群与加密货币有关的投资者那里筹得资金;麦金杜招募了大约六名作家、电影制作人和其他创意人,协助为这家虚构公司编织剧情。核心构思是策动一场以“误入歧途的家用核反应堆”尝试为中心的讽刺性品牌重塑。盖多斯扮演一个敏感却道德感模糊的“改变世界”型人物:在7月一次直播的虚假财报电话会议上,他抱怨一位年长董事氧气罐的噪音太大,要助理“把它调小”;当该董事似乎逐渐昏厥时,他切断了视频信号,随后提议“我们来做个祷告结束吧”,并郑重念道:“就像诺亚用方舟给世界第二次机会一样,安然也在给美国第二次机会。谢谢大家,阿门。”
和“鸟是假的”一样,这场荒诞的社交媒体闹剧由一系列噱头和一个支持者社群推动,这些支持者会被“雇佣”为安然实习生。盖多斯和麦金杜安排人扮演首席技术官,说服帕丽斯·希尔顿(Paris Hilton)为核反应堆站台。“感谢@Enron与其CEO @ConnorGaydos亲自送来The Egg。”显然被逗乐的希尔顿在Facebook上写道。为了让核反应堆配送戏码看起来更逼真,他们甚至收购了一家得克萨斯的卡车运输公司。公司的拖挂卡车照常跑运货,但车身两侧如今印着巨大的安然标志和“值得信赖的核能”字样,引得网友纷纷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这些卡车被拍到的照片,配文充满了迷惑与调侃。(例如:“我眼花了吗?这玩意儿到底在运啥?”)
这个计划还有第二部分:盖多斯坚信,安然能从“讽刺公司”转型为真正的企业。于是,在12月“复出”约一个月后,他和麦金杜与两位资深能源高管格雷戈里·福雷罗(Gregory Forero)和DJ·威西(DJ Withee)共进晚餐,商讨在得克萨斯州成立一家“零售电力供应商”(REP)。该州法律允许企业从发电方购买电力,再转售给消费者。
威西说,这个想法是由一位他不愿透露姓名的投资人提出的,但他起初对此颇为反感。“如果你们只是把这当作个笑话或网络噱头,我可没兴趣,”威西回忆道。但在用餐过程中,他渐渐改变了想法。我追问威西,这到底要怎么运作。他的观点很直白:把“值得信赖的核能”作为噱头本身就是个讽刺,毕竟再没有哪家公司比安然更不值得信任了。指望得州消费者会因为这个笑话会心一笑,转头就把自家用电需求托付给“鸟是假的”那帮人,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你是说,这比那只能帮你省15%车险费用的会说话的壁虎还荒唐?”威西反问。他指出,虽然市场放开后出现了数百家零售电力供应商,但多数用电户很少更换供应商。“作为一家零售电力供应商,挑战在于如何撬走那些忠诚客户,”威西说,“要先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推销自己。这就是21世纪的营销。”
从威西对“营销”的定义来看,讽刺性噱头与它所讽刺的对象,至少在社交媒体上,似乎已难以区分开来。这一现象在网络论坛文化中有时被称为“波伊定律”(Poe’s Law),其真实性不容置疑,却也令人感到沮丧。
在费耶特维尔的第一次采访中,盖多斯把科技圈“大佬”的傲慢姿态模仿得惟妙惟肖。他坚称,安然的核反应堆“理论上”是存在的,并声称“我们有一支团队在研发核反应堆,帮总统解决能源危机”。他还建议我去采访所谓的“蛋形核反应堆”发明者丹尼尔·黄(Daniel Wong),但后者拒绝披露团队构成、个人经历,几乎所有实质性信息都三缄其口,只说“我得遵守保密协议”,但他倒是提到,他最近在《法律与秩序:特殊受害者》(Law & Order: Special Victims Unit)里客串了一个没署名的小角色。
这事儿听着很滑稽,但我不禁注意到,盖多斯对核反应堆的推介话术,基本与现实中无数科技CEO和投资人的路演无异:无非是办一场光鲜的发布会、抛出一连串夸张的主张,却毫无实质细节。许多获得风投支持的大公司,起步时也不过如此。
当然,也包括不少骗局。今年2月,当特朗普核心圈子里的成员疯狂推出所谓的“迷因币”时,盖多斯也发布了一段视频,暗示将推出一款新的$ENRON代币,为安然“复活”提供资金。“人们忘了泰坦尼克号曾是一艘多么漂亮的船,”他说,“它不该在海底腐烂。”如果你尝试购买该代币,会看到一则免责声明:该项目“属于受《宪法第一修正案》保护的讽刺与行为艺术”,并非投资产品,还特别说明所有涉及燃料与能源的提法“纯属隐喻,仅指激励或鼓舞意义上的能量”。
从某种角度看,这一切都不足为奇。如今在硅谷,几乎不存在一个没发行过代币的“忽悠型创业者”,因此任何对科技文化的讽刺若少了加密货币元素,都算不上完整。然而,安然的代币确实上线了,并在短时间内将市值推高到约7亿美元。随后数小时内,两位早期投资人抛售了持仓,代币价格随即暴跌。这两人净赚约900万美元。安然方面称这些交易者是“狙击手”,即与公司无关的外部投机客。为自证清白,公司甚至发布了一段长达80分钟的视频,记录盖多斯接受测谎的过程。
代币发行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近乎真实的丑闻。行业刊物《忤逆》(Defiant)称安然迷因币为“掠夺性”项目。调查记者斯蒂芬·芬德森(Stephen Findeisen,其YouTube账号“Coffeezilla”更为人熟知)指出,盖多斯在争议中的回应,声称自己是受害者,却不愿承认自己在创造这一可疑资产中所扮演的角色,与其他可疑迷因币的推广者如出一辙,比如推广了“hawk tuah”迷因梗的$HAWK代币的海莉·韦尔奇(Haliey Welch)。
“我觉得这太尴尬了,”芬德森在安然代币发行后不久发布的视频中表示,还提到“看到一个做出过真正有趣项目的人,搞出这种一点都不好笑的事,还挺让人失望的”。他指出,即便带着讽刺意味的骗局,终归还是骗局,尽管他也承认其中的反讽之处。“如果连安然都不可信,”他假装愤怒地说,“还能相信谁?”录制这段视频时,他穿着从盖多斯网店买来的连帽衫。
当然,讽刺并不总是哈哈一笑那么简单。看着这一切上演,我原本以为代币发行、市值崩盘、测谎,甚至“Coffeezilla”的反应,都是精心编排的剧情一环。但当我开始调查这款加密代币时,几位熟悉项目内情的人士却告诉我,这并非玩笑。代币的发布实际上是一场真正的失误,不仅引发了内部的权力斗争,还让团队陷入了手忙脚乱的危机处置。为避免报复,这些消息人士要求匿名。他们称麦金杜和盖多斯是在一位名叫克雷格·沃森(Craig Watson)的安然投资人(一位娱乐业企业家)的压力下才推出代币的,麦金杜因此以抗议方式离开了项目。麦金杜不予置评。消息人士还说,许多代币的早期买家其实是麦金杜和盖多斯雇来策划这场恶作剧的团队成员;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些人成了“安然骗局”死灰复燃后的受害者。安然发言人则表示,沃森并非投资人,而是协助盖多斯和麦金杜筹资的高管,且“安然核心团队在发行代币一事上立场一致”。发言人将问题归咎于“别有用心之人”,并指出“安然自遭攻击发生以来一直在积极收集证据,不久将对肇事者提起全面诉讼”。
在此之前,盖多斯在我面前一直是那副超级自信的CEO做派,但一个月后,当我在电话中提及安然加密代币时,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卸下了“伪装”。他拒绝谈论与沃森的具体关系或麦金杜的离开细节,但并未否认我听到的说法。他拒绝谈论与沃森的具体关系或麦金杜的离开细节,用于购买“enron.com”域名(这是一笔六位数的开销),因为他认为,安然的品牌重塑恶作剧只有足够逼真才好笑,而这需要大量资金。“我们需要钱,因为要把项目做到我们认为该有的水准,资金是绕不开的门槛,”他说,“可走着走着,你就成了自己所讽刺的对象。”
接着又遭遇第二次挫折。8月初,得克萨斯州公用事业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提交了一份简报,建议该州驳回安然的(零售电力供应商)申请。简报援引那场虚假的财报电话会议与所谓的“蛋形核反应堆”,称“安然试图将潜在合规的零售电力服务与讽刺内容捆绑营销,这让得州民众难以区分真实信息与幽默”,并指出“强迫消费者在选择电力供应商时费力辨别事实与虚构,不符合公共利益”。安然对这一理由提出异议,但仍于8月22日撤回了申请,同时承诺会另寻途径真正进入能源市场。不久后,公司与之前的合作伙伴威西、福雷罗断绝了联系。威西拒绝进一步置评,福雷罗则未回应置评请求。
盖多斯对未来似乎有些茫然。“回想三四年前我对安然项目的设想,最初只是想开个玩笑,想让美国企业界以及长期掌控我们的机构‘照照镜子’,”他说,“我当时真心觉得,安然或许能……”他顿了顿,自我修正道,“我认为安然仍能对我们看待企业、看待营销与品牌、看待娱乐的方式上,产生跨世代的影响。只是有时这一点会被忽视。”不久之后,一位知情人士告诉我,盖多斯正准备辞职,但可能会以其他身份继续参与安然的事务。
盖多斯表示,作为一名社交媒体恶作剧者与行为艺术家,他一直在反思自己这些年亲历的经济变革。包括社交媒体带来的文化侵蚀,以及科技行业无节制拥抱人工智能可能导致的失业潮。他原本希望安然能对这些现象起到某种警示作用。当然,如果这就是公司“二次登场”的落幕,它确实也将成为一记警钟。编辑/宋祉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