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觉得“把煤卖到纽卡斯尔”或者“把冰卖给因纽特人”实属难事，那么“把抹茶卖到日本”又如何呢？

这就是中国想要实现的目标，作为全球最大的茶叶生产国，中国从这波席卷全球的抹茶热潮中发现了商机——人们纷纷将日本风味浓郁的抹茶粉用于制作拿铁、饼干、芝士蛋糕和奇巧巧克力等各类产品。

日本公共媒体机构日本广播协会(NHK)10月探访了中国贵州省的一家工厂，这家工厂每年生产2000吨抹茶，几乎相当于日本抹茶年产量的一半。从某些指标来看，中国已经成为更大的抹茶生产国：2020年加工量达到3966吨左右，占价值45.3亿美元的抹茶市场一半以上份额。

鉴于中国在电动汽车、智能手机、家具和太阳能电池板领域占据主导地位，抹茶似乎也不可避免面临同样的命运。不过，日本可以采取更多措施来抵御这种冲击。借鉴欧洲采用更为积极的策略，也许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就大众市场生产而言，这场抹茶之战显然胜负已定。中国的耕地面积多达日本的30倍，绿茶产量约为日本的50倍。抹茶生产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茶叶必须在遮阴环境下生长，在日本通常采用手持式机器采摘，并在小型加工厂进行处理，这些设施难以满足激增的抹茶需求。

从目前的趋势来看，未来的绝大多数抹茶将用于制作软冰淇淋、戚风蛋糕、麻糬和马卡龙。既然高端市场的机遇要诱人得多，如果日本还执意追逐低端业务，那实属浪费。

然而要想抓住机遇，日本茶产业需要更坚定地强调自身的独特性。地理标志(GI)——类似于商标的法律制度，可以防止加利福尼亚葡萄酒生产商将他们的起泡酒称为“香槟”——在日本仍然属于相对新鲜的事物。欧洲早在一个多世纪前就开始保护其独特农产品，甚至在结束第一次世界大战的1919年《凡尔赛条约》中也有早期的相关规定。而日本直到2015年才通过了第一部地理标志法，至今仍对此举犹豫不决。

神户牛肉是最早根据相关法规注册地理标志的产品之一，这种价格超级昂贵、呈现大理石花纹的牛肉只出产自大阪西北部兵库县饲养的但马和牛品种。每公斤出口的神户牛肉都由当地的营销协会进行追踪，但在美国超市的货架上，仍然经常见到本土养殖的“神户牛肉”和“神户风味牛肉”，因为这个商标在美国没有得到承认。若要与欧盟签署重大贸易协议，就必须承认欧盟的地理标志体系，但日本近年逐步降低对美国牛肉的进口关税，却没有在这方面获得任何让步。篮球巨星科比·布莱恩特(Kobe Bryant)的遗产在美国享有的知识产权保护，远远超过了与他同名的神户牛肉。

抹茶确实存在根本性的问题。“抹茶”的字面意思是“研磨茶”（区别于冲泡的“煎茶”），只是描述了一种常规加工方法，就像奶酪凝块的“切达制作”工艺一样，让切达奶酪这个名字无法注册为商标。不过，这不是什么无法克服的障碍；日本有为数众多的地方品种，比如“宇治抹茶”和“福冈抹茶”，就像波尔多葡萄酒庄那样，可以凭借自己的声誉进行交易。

目前还不清楚，日本是否有意参与这场竞争。根据欧盟的eAmbrosia地理标志注册系统，欧盟有近2000种受保护的葡萄酒和烈酒。而日本仅指定了两种茶为地理标志产品——而且都是煎茶。在最知名的抹茶产区之一西尾市，当地的西尾茶业合作社在2020年主动撤销了“西尾抹茶”地理标志保护，因为他们发现国内消费者不愿意为地理标志所要求的繁复工序而买单。

这是一种消极悲观的态度。抹茶在全球范围内风靡一时，不应受制于本土需求。香槟就是很好的例子：其起源既得益于法国农民，也离不开英国的玻璃吹制工、化学家和消费者的贡献。如今日本拥有与几十年前同样丰富的文化资本。日本食品产品享有良好的声誉，却没有得到相同力度的保护与推广来吸引国际买家。

利用这一优势并非易事，尤其是在气候变暖改变了地理标志认证所依赖的独特当地条件的背景下（2025年创下纪录的热浪是抹茶供应难以满足需求的原因之一）。全球最重要的一些财富正是源于数十年的不懈努力——将香槟从一种地方特产变成了全球奢侈品。在抹茶之战中，日本只有全力以赴才能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