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风里添了凉意。它掠过村西的芦苇荡,带着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说着季节变换的事。我踩着薄霜走到荡边,脚下的枯草发出轻响,远处的苇丛在晨雾里隐约可见,那片苍茫的金褐色,是深秋初冬独有的颜色。这片芦苇荡,是荒野里执着的守望者。
春末夏初时,它是鲜嫩的绿,风一吹,都是细碎的光斑,新生的苇芽顶着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但最让人留恋的还是深秋初冬的芦苇荡。那是一片泛着金色的开阔地,每一根苇秆都带着经历风雨后的沉静。
头场寒霜落下,芦苇慢慢褪去青色。叶尖先成赭黄,接着变成了深浅不一的金,最后茎秆也变成棕褐色。阳光穿过苇秆,在地上投下斑驳影子,风一吹苇丛起伏如浪,沙沙声里满是顺应季节的从容。毛茸茸的苇花晒得暖和,抓在手里像捧了把细绒,轻轻一吹,就乘着风飘向远处,去寻找新的生机。仔细看便知,芦苇荡从不会被萧瑟笼罩。总有几丛粗壮的苇秆留在荡中,不被风雨摧折,也不被时光磨去棱角。它们像是自然的安排,给生灵留下了栖身的地方——麻雀在苇丛间蹦跳找食,偶尔衔几根苇花筑巢;风穿过苇丛,也有了落脚的去处,不再是旷野里乱吹的风。那些被季节影响的苇根,在冻土下默默攒着力量,把阳光和雨露的滋养藏在脉络里,等来年春风一吹,就抽出新芽,重新长成一片绿色的芦苇荡。
有一年,冬天来得早,一场大雪一夜间盖住了芦苇荡。往日金黄的苇丛变成白茫茫一片,只有那些高芦苇,依然顶着厚厚的雪,倔强地立在风雪里,像一个个安静的卫士。我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在苇丛下发现一个小小的鸟窝,几只没长好羽毛的麻雀缩在里面,借着苇秆挡住了寒风。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芦苇荡的萧瑟只是表面,它心里藏着温柔,不仅自己要熬过寒冬,还要为弱小的生灵撑起一片遮风的地方,让生命在守望中延续。
后来每到深秋初冬,我总要来苇荡走一走。有时苇花满天飞,像雪一样落在肩头;有时候鸟停在苇秆上,羽翅点缀着苇丛,添了几分灵动。我曾在荡边静坐,看阳光从苇梢移到苇根,风推苇浪一波波撞向岸边。忽然懂了:守望不是原地等待,而是取舍间留份温柔,萧瑟中藏点生机,以枯荣诠释生命的循环与坚韧。
如今站在芦苇荡边,薄霜覆在苇叶上,阳光穿过苇秆洒下碎光。麻雀在苇丛间跳跃,偶尔惊起几缕苇花。风掠过的沙沙声,裹着草木清香,像首古老的歌谣。这片芦苇荡像沉默的观察者,不与春花争艳,不与夏荫比盛,只在深秋初冬以沉静姿态守望四季。它教我们:生命不必时时喧嚣,沉淀时蓄力,守望时温柔,才能在岁月里守得生生不息的希望。风又吹过芦苇荡,沙沙作响。那是芦苇的声音,是季节的声音,也是生命的声音。它在说,守望是最沉默的坚韧,也是最长久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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