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讲述】

编者按

　　多彩的文化遇上奇妙的科技，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瞧，数字技术做“画笔”，动漫创作有了更多想象空间；机器人登上舞台，戏剧表演有了更多发挥空间；VR进入历史遗址，文物参观有了更多体验空间；AI设计刺绣图案，非遗技艺有了更多发展空间……新技术正在为文化内容的生产和消费提供越来越多的可能。让我们走近文化产业一线，看文化新业态如何“妙起来”“炫起来”“潮起来”“活起来”。

　机器人让戏剧表演“妙起来”

　　讲述人：上海戏剧学院数字媒体艺术专业教研室主任、机器人戏剧《巨物之城》导演 戴炜

　　今年7月，我们在中国大戏院完成机器人戏剧《巨物之城》的演出后，有朋友问我：“机器人戏剧是否会这么一直演下去？”那一刻，我想到了一年半前的那则新闻和剧组境遇。

　　那是2024年1月31日，《巨物之城》演出结束后的第三天。我正怀着忐忑的心情评估这个剧作的未来去向时，看到一则新闻：马斯克发布世界首例人类接受脑机接口植入物的成功案例。

　　那天，剧组备受打击，首轮反响不佳，演出未达预期。但也是那天，剧情走进现实的巧合，让我们受到鼓舞。这其实也是必然，因为我们一直深信，“人机时代”在现实中必将来临。

　　“会一直演下去。”这就是我们的想法和行动。

　　《巨物之城》是中国首部机器人戏剧，除了机器人作为表演角色主体外（剧中有7个机器人角色和2个真人角色），还包含了不少我们的编创期许——

　　我们希望强调机器人的身份，因此为机器人量身定制剧情。从机械臂到麦克纳姆轮的运转，从缓慢的笨拙移动到可能失控的刹车，这些机器人的特征被融入剧情与角色表现，而不是让机器人去替代某个传统剧目的人物，或成为后现代角色身份的替换。

　　我们希望构建关于机器人与现实生活的链接，因此坚持将真实、原始的机器人放到舞台上，机器人真正成为角色，为机器人自己这个“族群”代言，并探索与人类共存、生活、合作、对话的可能。

　　我们希望构建真正的机器人剧场模式，机器人在舞台上的演出不仅是一种想象，也是对“人机时代”未来情景的模拟和反馈，能给机器人产业发展、剧场多元化模式、戏剧表演提供更多探索。为此我们引入傀儡、动画、特效等手法，配合人工智能进行编创和排练。

　　机器人技术的进步，增加了舞台表现力，每一轮演出都是新的尝试。机器人站在舞台上，被我们赋予了灵魂。更重要的是，它们也需要观众的好奇和想象力的深度参与，这可能是本剧在青少年中反响良好的原因吧。

　　机器人戏剧，不是以机器人替代人，而是探究人机时代的未来可能。如果坚持下去，这个戏在未来是否会与现实中的“人机时代”真正产生重合？我们期待着。

“数字画笔”让动漫“炫起来”

　　讲述人：深圳文化产权交易所高级顾问 闫杰

　　“孩儿们，操练起来。”1961年《大闹天宫》里孙悟空的这句经典台词，用来讲述今天的动漫产业依然贴切。只不过，如今“操练”的不仅仅是手握画笔的画师，还有AI算法、云计算和虚拟现实技术。

　　今年深圳文博会期间，深圳一家企业通过AI制作的动画视频《最强仙尊陈北玄》，以媲美传统CG（计算机图形学）的细腻质感和视觉张力引发关注。今年暑假，深圳少年创作的视频中，《长安的荔枝》主人公李善德骑着新能源物流车穿梭在深圳街头，这个使用AI大模型创作的视频作品从剧本到成片仅用了4天……

　　AI制作的动画影视、动漫作品如此密集地涌现，值得关注。我长期从事文化产业促进工作，近几年常驻深圳发现，深圳影视动漫发展呈现鲜明的数字技术赋能特征。这与企业善于挖掘数据要素价值直接相关，也与政府促进和社会推动数据要素流通有关。

　　深圳动漫产业曾经历“加工时代”，以区位和人力成本优势吸引了大量企业。所谓传统动漫，更多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正是出于对代工为主、缺少原创的反思，深圳发展文化产业时始终保持对科技创新的敏感。2003年，深圳正式确立“文化立市”战略，随后又明确将文化产业作为四大支柱产业培育，力推“文化+科技”，一再强调“给文化插上科技的翅膀”。此后，深圳大致每五年更新发布文化产业促进政策及规划，“+科技”一直是重点。今年深圳发布《推动数字创意产业高质量发展若干措施》，“文旅行业大模型”等前沿应用也被写入扶持条款，企业反应热烈。

　　如果把“文化+科技”比作一次长跑的话，深圳起跑非常坚定，途中跑得更加有力，如今已跑入了发展新阶段。华为的云算力、大疆的光学传感技术、影石的影像设备等，在深圳“无事不扰”的土壤里生长出庞大的产业生态，为动漫创作和产业发展提供了“技术母体”。

　　数字技术赋能动漫产业，在深圳已渗透到创作的毛细血管。在南山区的动作捕捉基地，过去动画师需手动调整数日才能让虚拟角色流畅打斗，如今AI实时生成肌肉拉伸与布料褶皱数据。在今年焕新揭幕的深圳国家动漫基地，导演在VR影棚中直接指挥虚拟角色走位，实时渲染画面接近成片效果……深圳很多做AI工具、算法、算力的企业正在更为紧密地联合制造业企业，让数字技术更接地气，动漫内容创作迅速落地为商品。

　　新技术从来都是艺术的筋骨。数字技术强赋能，将水墨丹青变成了代码算法，曾经需数百人耗时数年的手绘工序被压缩到数月。云端协作、实时渲染和算法驱动的并行生产等数字技术普遍应用，使动画电影的传统模式“剧本—融资—制作”，正被“样片—融资—优化”敏捷模式迭代，创作者可以先行快速生成样片验证创意，借此极大降低前期投入风险……

　　回望来路，数字技术让画笔进化为芯片，但紧紧握住画笔的，依然是深圳那颗年轻的心，那颗渴望讲好中国故事的心。

　智慧文旅让千年遗址“潮起来”

　　讲述人：陕西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市场营销中心经理 汤莉

　　从综合性科普展馆考古探索中心，到大量运用多媒体技术手段的大明宫遗址博物馆；从“着华服上唐妆”，到四季流转一眼千年的“千宫之宫”……我亲历了脚下这片土地从沉寂到重焕生机的蝶变。

　　文化新业态的浪潮席卷而来，保护与展示、传承与发展如何完美结合？我们深知，唯有让科技成为传递千年文明的翅膀，才能让历史在当代焕发出真正打动人心的光芒。

　　科技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历史血脉与未来目光交汇的桥梁。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占地3.5平方公里，是故宫的4倍。过去，游客来到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常面临“进园难”“找路难”等问题。如今，在智慧服务的加持下，游园难题迎刃而解。

　　在前往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前，VR云导览平台可以让游客在指尖提前漫步大明宫，熟悉布局，规划路线。进入公园时，智能停车导航系统实时显示空余车位，自驾游客不再等待或绕行；同时，景区实时流量监测系统动态调配入园通道，有效分流人群，避免拥挤等待。入园后，电子地图与智能语音导游在游客手机中合二为一，随时定位、精准导航、深度讲解，每一步都清晰引导游客踏在历史的脉搏上，从容开启文化之旅。

　　湮灭于历史的大明宫经过多年考古重现于世，在科技力量的加持下，载于古诗中的如“九天阊阖开宫殿”般的文化记忆不再遥远，变得可触、可感、可沉浸。

　　大明宫遗址博物馆里，“千宫之宫”单元用数字化多媒体动画在遗址之上生动还原大明宫四季更迭、日月轮转的壮美气象。春日梨园飞雪、夏日太液波光、秋日含元殿的层林尽染、冬日宫殿的肃穆庄严，时光的流转从未如此直观。

　　“如日之升”单元利用VR技术让游客盛装穿越，游客“换上”精美唐服，“画上”古典唐妆，对镜莞尔，已是大唐画卷中人。有位老先生在VR换装后，不禁感叹：“原来我祖上穿这袍子，是这个模样……”

　　“万国来朝”单元里，全息影像技术再现《霓裳羽衣曲》的曼妙舞姿与空灵意境。当光影交织的舞者如仙子般在遗址空间翩跹，游客仿佛置身于玄宗时代的宫廷夜宴。同时，在裸眼3D技术的加持下，宫殿在遗址现场震撼“重建”。气势恢宏的麟德殿、巍峨庄严的含元殿，于虚实之间拔地而起，盛唐的壮丽气象令人屏息凝神。一名年轻游客感叹：“从未想过千年前的浪漫能如此直击心灵。”

　　博物馆展厅利用高端科技与3D投影技术，赋予唐代文物新生。一件件陶俑、金银器在精准投影下，不仅立体呈现其精妙绝伦的工艺细节，更娓娓道来其背后的故事与盛唐生活图景，让历史不再沉默。此外，我们还通过VR云导览与线上数字展馆，让无法亲临现场的全球观众也能深度“云游”大明宫。

　　智慧文旅的终极目标，是让文化遗产真正“活”起来、“传”开去。当孩子们在“复活”的宫殿前兴奋惊呼，我们看到了科技赋能下文化新业态最动人的图景。

　人工智能让苗绣技艺“活起来”

　　讲述人：贵州舞水云台非遗苗绣工坊主理人 龙宇

　　“哇，苗绣‘活’了。”在贵阳举办的2025数博会展示现场，一位头戴VR眼镜的女士忍不住伸出手，尝试抓住虚拟空间中飘动的绣线。在她眼前，苗绣中“蝴蝶妈妈”的故事以三维动画徐徐展开，古老纹样背后的文化记忆触手可及。

　　看着排起长队的观众，我真切感受到，让苗绣“活起来”的梦想，正借着科技的力量得以实现。

　　这份梦想，源于我自幼生长的土壤。在我的家乡贵州黔东南州施秉县，苗寨妇女几乎人人“会拿针就会刺绣”。年少时跟随母亲走村串寨收绣片的经历让我意识到，针线穿梭间，不仅有古老图案，更有世代相传的民族文化。我也看到，手绣速度逐渐追不上时代脚步，许多老纹样和技法甚至还未记录便已“飘零”。

　　如何让这门技艺“活起来”？在北京理工大学求学的经历，拓宽了我的眼界，让我更加坚定了信念——苗绣没有“没落”，一定能有发展。2016年，我返回家乡，决心用科技为苗绣传承闯一条新路。

　　一方面，我们大力拥抱技术创新，引进自动化生产设备和数字化管理系统，满足市场大规模订单需求，努力让平价绣品走入千家万户。同时，持续系统地将收集来的传统纹样进行高清扫描、数字化存储，并详细记录其文化含义、针法技艺，建立起苗绣图案数字模型库。另一方面，坚持“两条腿走路”，以规模化生产带来的收益反哺传统手工苗绣，并与高校合作，加强对绣娘的技能培训，让“指尖技艺”转化为“指尖经济”，带动更多本地村寨妇女就业增收。

　　这两年，“村超”“村BA”“村T”等活动火爆出圈，借助这些“窗口”，更多人开始关注苗绣技艺。今年，我们整合多年积累的数据和技术，与贵州大学、香港中文大学、惠州学院等多所高校开展深度产学研合作，推出了自主研发的苗绣AI创艺大模型。

　　这个苗绣生产的“智慧大脑”，能高效学习海量传统纹样的精髓，并结合智能语言和图像生成技术，根据用户需求，在几分钟内就能生成数十款既保留苗绣神韵又充满现代设计感的创新图案。苗绣AI创艺大模型还成了设计师们取之不尽的“灵感库”，让苗绣技艺创新“活起来”。目前，我们依托AI设计，已与20多家行业头部服装、文创产品企业合作，开发出1000多款带苗绣元素的产品。

　　未来，我们还计划把这个“创意助手”带到贵州各大景区，游客们通过AI交互平台，输入自己的创意想法，现场即可定制生成独一无二的手工艺品。越来越多人参与体验和创作苗绣，让“活起来”的苗绣绽放出新风采。

　　观众在位于天津的国家海洋博物馆内观看“一醒惊天下·三星堆沉浸式光影艺术展”。新华社发

观众在四川成都芯智慧音乐博物馆参观。新华社发

　　（项目团队：光明日报记者 陈海波、颜维琦、严圣禾、张哲浩、李洁、陈冠合、吕慎）

　　《光明日报》（2025年12月01日 07版）

[ 责编：孙宗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