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声良

当我们漫步在那些千百年前的文物之间，想象着悠远的古代社会生活的场景。我常常想，要是这些文物能发出声音，要是我们可以跟他们进行交流，那将是一种怎样的不寻常啊！

2025年11月16日，在甘肃大剧院，一场由香港天籁敦煌乐团演出的音乐会“博物馆系列：来自文物的声音”使这个不同寻常的梦想成为现实。音乐会的开篇，以气势磅礴的《大唐礼赞》再现了敦煌壁画《西方净土变》那种宏伟的结构和华丽的色彩：那些层次丰富的建筑、活泼灵动的飞天，还有那些身姿绰约的天人，在平台勾栏之间轻歌曼舞的乐伎……唐朝画家们精心创作的丰富画面，在乐曲中华丽呈现。

《三兽组曲》是一组奇妙的音乐。敦煌壁画中著名的三兔藻井，是以三只奔跑的兔子构成一个有趣的组合关系，即三只兔子只有三只耳朵，而不论你看哪一只兔子，都会看到它是有两只耳朵的。这个装饰图案从隋朝到唐朝，从中国到外国，流传很广。这一视觉形象，今天则在琵琶与阮的轻快旋律中，使我听到了三兔欢快奔跑的声音。在笙与笛和古筝的乐曲中，我们同样也感受到了壁画中马的奔跑、九色鹿的徜徉。

《青花十二月》表现的是北京故宫那一组著名的青花瓷杯，杯上分别绘有一年四季十二个月的花卉。在略显料峭的春雨中，淡淡的，是杏花、桃花，“清香和宿雨，佳色出晴烟”。夏日的阳光里，分明看到热烈的牡丹、荷花，还有石榴花“露色珠帘映，香风粉壁遮”；飒爽秋风中，满溢着幽兰的芬芳，还有黄灿灿的桂花、菊花。乐曲声转，呈现着白雪中“素艳雪凝树，清香风满枝”的红梅。四季变化，在“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玲玲声中不断被呈现。

听过了细腻柔和的青花瓷，我们来到了三星堆，这数千年前的青铜器，将会怎样诉说。《龙纹》中作曲家要呈现的是青铜器主题，金属的顿挫声，仿佛倾诉着数千年的沧桑，一个强烈的主题越来越清晰，那就是龙。古筝和琵琶的声声畅响，伴随着打击乐器深沉的节奏，演绎着这庄严而凝重、神秘而执着的旋律。

《菩萨的微笑》展示的景象从莫高窟北魏佛像到麦积山石窟的菩萨像，以及青州的佛像、云冈的佛像……那些因禅悦、因顿悟而不觉露出的会心微笑，在琵琶、笙、笛等乐器交替的奏鸣之间，轻轻流淌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惬意、恍然若悟的愉悦。菩萨在微笑，你也在微笑，我也在微笑。

河南博物院藏的一件西汉早期壁画四神云气图，在朱砂的底色上，用红、白、黑、绿四色绘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以及灵芝、花朵和云气纹等吉祥图案。这是对中国传统神灵的特殊表现。这些古老的图像，仿佛在乐曲声中静静地舞蹈。

一场音乐会，将无限丰富的古代文物细细讲给我们听，使我们聆听到渗透着悠远历史痕迹的声音。而这些美妙的音乐，是由香港天籁敦煌乐团创作和演奏的。香港距敦煌何其遥远，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与敦煌艺术密切相关的乐团呢？

八年以前，纪文凤女士决心要在香港组建一个乐队，在学习传承敦煌古代音乐的基础上创作出适合当代精神的音乐，同时也要让更多的香港年轻人了解并传承以敦煌为代表的中华传统文化。纪文凤女士可以说是一个“敦煌迷”，此前她已经多次来到敦煌，当时看到敦煌研究院的专家们在艰苦的环境中辛勤地做着文物保护与研究的工作，便十分感动。她数次向敦煌研究院捐款，用于洞窟的保护和壁画数字化工程。随着香港回归之后经济文化的发展，她越来越感到有必要让香港的年轻人感受中华文化的精神。她认为，“敦煌与香港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它们都是文化交流中心，多文化、多宗教、多民族，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汇聚于此，也在不断催生新的文化。”敦煌文化在香港的传承弘扬，正是实现中华文化深入人心的重要方面。

在纪文凤女士的努力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一个由香港青年音乐人组成的“天籁敦煌乐团”就组建起来了。乐团成立之后，连年举办线上线下音乐会，甘圣希、朱启扬两位作曲家参考敦煌古谱，创作了数十首不拘一格的原创音乐，不仅实现了“古谱入音、古曲新诠”，而且还为传统音乐创出了新的意境。

记得在2022年6月，为庆祝香港回归25周年，也为庆祝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建成，香港天籁敦煌乐团与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联合举办“敦煌与故宫对话：飞越文化二千年”大型活动，把敦煌、故宫两处世界文化遗产地联系起来，用音乐艺术表达了对传统文化的敬意，表明了乐团始终把以敦煌、故宫为代表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作为艺术创作的源头活水。我有幸受邀参加了“敦煌与故宫的对话”活动，聆听了乐团专门为这次活动创作的新曲。特别是青年作曲家甘圣希所作的新曲《谢谢你的时间》，这是真诚地向坚守在敦煌、故宫这样的文化遗产地的工作人员致敬的乐曲，在清雅而幽静的情趣中显示出坚定的节奏，乐曲中仿制了敦煌壁画中的古乐器方响、琵琶、阮、笙等的音色，既有宁静悠远的意境，又有执着炽热的情绪，令人感慨万千。

香港天籁敦煌乐团成立八年来，已创作了数十首乐曲。并先后在国内外十多座城市进行演出，通过音乐会把以敦煌、故宫以及各地文化遗产为代表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播到各地，彰显了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每每听到乐团演出的新曲，看到乐团在不断成长，青年作曲家、演奏家在敦煌传统文化的熏陶下走得更加坚实，我就感到无比欣慰。中国传统音乐有数千年的发展历史，具有无比深厚的积淀和无穷的魅力。今天，一批年轻人怀抱理想，努力奋争，坚持传承和弘扬传统国乐，并从丝绸之路上的敦煌艺术中找到了音乐创新的动力，从无数中国文化遗产中获得灵感。我们相信中国文化的深厚力量将为他们的音乐创作注入源源不断的能量，绚丽多姿的敦煌艺术将为他们提供艺术的灵感，激励他们不断拓宽传统音乐的道路，取得越来越丰富的成果。

（本文配图均为《博物馆系列：来自文物的声音》音乐会现场，由甘肃大剧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