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晨报特约撰稿 罗安会
40年前一个初冬,我与挚友小吴携家人同游峨眉金顶,期盼一睹日出、云海、佛光等奇观。那段记忆,如昨日。
晨曦初现,两家人在报国寺告别——妻儿乘车前往雷洞坪,我和小吴正值壮年,决意徒步90里山路,以双足丈量峨眉之高远。行囊简单:粗布背包里塞些干饼,腰间悬挂军用水壶与“海鸥牌”相机,手握竹棍,踏青石台阶而上,感受山川之灵气。
那时旅游业尚未兴起,无旅行团,无导游。我俩徒步连登五大古寺:清音阁、洪椿坪、仙峰寺、遇仙寺、洗象池,竟不知不觉将旅行变成了一场攀登竞赛。
至清音阁“一线天”处,茂林修竹,流泉飞瀑,岩壑间有10余只猴子攀缘。那是我头一回见野生猴群。猴儿见我手持竹棍,叽喳跃至高处。游客笑说:“这猕猴胆小可爱。”而今猴群却见人不惊,反抢游客食物,人称“峨眉灵猴”,已是另一番光景。
洪椿坪千佛禅院前,溪水潺潺,古木参天,与汗流浃背的挑夫相遇,相视一笑;仙峰寺九老洞旁,与云游僧人合影……山风轻拂,草木清香,疲惫竟消减许多。
我们换成短裤汗衫,我白背心上印着“宝贝”两个红字。沿途旅人惊奇地打量这两个苦行徒步的“宝贝”,这行走,更像是对大自然的虔诚朝圣。
“知不足而奋进,望远山而力行。”攀登途中,蓝天白云下重峦叠嶂,美景尽收。
遇仙寺旁忽见一幕:几位老人围着一受伤大爷,焦急万分。见我俩,老太太说:“我老伴摔伤了,请你们救救!”我当即背起老人往寺庙走去,背心一侧染红了血,老太太递上手巾让我擦拭。
遇仙寺古木参天,浓荫蔽日,寺后岩壁高耸。我二人轮番背老人入寺,僧人立即施救,住持安排疗伤。我们稍息片刻,绕道秀山房、财神殿、大雄宝殿、贝叶殿一周,告别时,住持轻触我的掌心,以佛珠传递无声谢意。
随后,急往雷洞坪而去。行至洗象池,天色已晚。海拔2000余米的寺前广场上,落日余晖将云海染成金色,转瞬又化清冷月光。我们疲惫不堪,经小吴劝说,当夜住宿洗象池,而我的心始终牵挂着家人。
当晚,洗象池万籁俱寂,象池水月交辉,恍若置身太白“手可摘星辰”之境。夜深,小吴已入梦,我辗转反侧,突然领悟:所谓旅行,不过是将牵挂寄托在更高的山巅之上。
晨曦,僧人诵经声将我唤醒。早饭后,即往雷洞坪。那时通讯不便,信息传递唯靠张贴字条。行至雷洞坪,家人已离去,见留言牌上贴满字条,其一写道:“安会,两家人已带孩子们上金顶,金顶旅馆见。”
我对小吴感叹,这两个女人不简单,带着三四岁孩子与行李,还要攀登12里梯步才能抵达金顶。上山路上,见抬滑竿、背背篓的力夫,汗流浃背为游人提供方便。
次日午后与家人重逢时,3000余米金顶正飘冬雪。家人们裹着褪色军大衣,在华藏寺鎏金铜殿前构成一幅动人画面。
妻子身体不适,回旅店休息,以待次日清晨观日出。
天未亮,天空阴沉,我们踏着薄冰借路灯,向舍身崖北边走去。崖边风急,妻子将女儿紧紧抱在怀中,呵气成霜,静等东方破晓。
清晨,山顶人潮涌动,众人翘首以盼,我则在寻找最佳拍摄位置。
东方地平线上,一抹淡金逐渐晕染,红光悄然升起,一轮红日缓缓而出。两家人双手托举朝阳,我指尖轻触快门,将这一刻定格成永恒。
霎时,霞光万道,红日从云海中喷薄而出,景象宏大。游客们观赏如潮翻腾的云海,宛如置身仙境。
佛光乍现。瞬间,两个家庭的身影在七彩光晕中重叠。
当镜头将“心中的太阳”封存于胶片时,我突然觉得:这转瞬即逝的辉煌,竟需用四十年光阴来显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