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慧敏
午后的阳光中,我和闺蜜坐在咖啡店的露天餐桌前,她喝了口咖啡,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说此刻什么事都不想干。
我附和着,何尝不这样想。就在刚才,我俩慢行在铺满金黄色银杏叶的路面上,又站在静安公园门口听了会儿街头艺人用自带磁性的嗓音唱情歌。冬日的暖风缓缓地拂面,弥漫着慵懒的气息。
闺蜜是位心内科的专家,如今退休了还在看专家门诊。她对病人的那份暖是有目共睹的,因为她要对得起病人花好几百元的挂号费。这么一位受欢迎的医生,她却拒绝医院周末给她安排的专家门诊,她宁愿窝在家里,蜷在沙发上慢悠悠地翻几页闲书,看着看着打个盹,惬意得很,再不然她会把电视连续剧从头看到尾。家人说她懒懒散散浪费时间,她嘿嘿一笑,问他们懂不懂啥叫让透支的身体得到修复?只有懂得休息的医生才能保持专注力,守护患者的健康。
我觉得闺蜜的这种懒散远比硬撑的勤奋聪明许多。慵懒也是一种美德啊。那个下午,我们喝着咖啡,就“懒”和“勤”这两个字说东道西。闺蜜冷不丁说她要打个电话给我俩的共同老友,还打赌说她此刻一定在整理家务呢。
打什么赌?我和闺蜜的看法一致,每次通话,老友的第一句话必然是“我忙死了”,然后听她数落着忙这里忙那里,永远有忙不完的活计。去年秋天,她在医院里动了个手术,我们送她回家,没想到打开房门后她立刻皱紧眉头,还以为她是伤口痛,她却抱怨住院几天,被子没晒过太阳,有股味道,怎么钻得进去?地板上蒙着肉眼可见的灰尘,她要先拖地再休息。我们当时就来气了,手术后的病人身体虚弱,躺下休息是第一位的,怎么还有要干净不要命的,这算哪门子的勤快?电话那头,老友果然在忙,这么好的太阳不晒几竹竿冬衣冬被似乎辜负了好天气。我听闺蜜的语气有点急:你忙死,我们替你急死,老年人总把“忙”挂在嘴边,实在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卷入到忙碌的旋涡里。我看你是不敢慢、不会慢,哪怕身体的齿轮已经磨损了也不肯停下来……
“勤劳刻苦”是我们这代人打小就刻在骨子里的美德,这种价值观一直延续至今,不少老年人至今仍把忙忙碌碌作为一种价值证明。懒与勤虽一贬一褒,但我以为无所谓谁对谁错,只是人生路上看你和谁对标,那便形成了适合自己的生活态度。
我去国外旅游时每每看到一些老人穿着色彩明亮的衣裳,慢悠悠地给花草浇水,坐在绿地的长椅上看天上变幻的云朵,我很羡慕他们的日子里没有必须完成的清单,而是认真享受阳光和花香,活出了晚年的诗意。他们哪里是浪费生命,在他们的认知里生活不必赶路,只需感受路的崎岖与平坦。
这些年里我写过不少长长短短的文章,虽然好作品不多,但我的创作灵感基本上是在“慵懒”中产生的:喝杯好茶,看窗外的落叶飘散,看小狗小猫在草地上撒欢,看似无所事事,却有意外收获,灵感悄悄地找上门来了,这样的慵懒算不算为灵感留白?
所以,慵懒并非消极懈怠,只是不愿被生活推着跑罢了,而这恰恰是快节奏时代的生存智慧,一种珍惜当下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