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25年即将过去，短短一年间，我们见证了太多的变化。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人工智能的发展加速模糊了现实与虚拟的边界，不断涌现出的媒介形式争先恐后地抢夺着我们的注意力，无处不在的社交媒体已经开始影响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数码时代改变了我们的语言，甚至能操控情感……澎湃新闻·思想市场对本栏目在过去一年间刊发的稿件进行了回顾，尝试将反复出现的现象串连起来，从中梳理出了2025年的八个年度话题。在这次并不完备的翻检当中，我们希望短暂地跳出技术设定的视角，去反思我们与真实的世界的互动：去观察人们与动物、植物与食物的关系，去理解气候如何搅动社会，去感受世界主义的退潮，去体会爱、死亡与生命的可能性。当世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我们越要去倾听潜流正在向何方涌动。

迪士尼动物拟人动画《疯狂动物城2》在年底热映，再次证明人类热衷于通过动物来观看自身。在“政治寓言还是心灵按摩？《疯狂动物城2》的内涵与局限”一文中，刘羽丰指出，尽管没有切实证据可以表明这部影片存在讽刺定居殖民主义、金权政治等现实问题的政治内涵，但它也绝不仅仅是一部为儿童观众定制的合家欢电影，从第一部中强调的不受偏见束缚、勇于“尝试一切”的多元价值观，到第二部中为历史上被剥夺了土地的社群发出的“转型正义”呼声，动物城的故事确实触及了许多棘手的政治与社会争议，并且传达了与现实政治紧密相关的政治信息，同时在警方形象、优绩主义和精英叙事等方面，影片叙事仍然存在保守和局限。而有心的成年观众们对影片进行激进解读的行为，本身也是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反叛。

今年年中登陆流媒体平台的科幻剧集《爱、死亡与机器人》在对伴侣动物的描画上着墨颇多，但在“既不科学，也无幻想：为何《爱死机》的‘宠物之爱’让人失望”一文中，鲁薇薇对这部科幻作品的“人类中心主义”进行了批评。文章对第三集《蜘蛛玫瑰》中赛博格人在感受到宠物之爱后决定自我牺牲、允许自己被宠物吞噬的情节进行分析后指出，将原著中赛博格人女主角吃掉宠物的情节倒转，表面上是尊重动物、远离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藩篱，但实际上又是人类中心主义的延续与加固。由于缺乏对“人宠关系”背后的生理基础以及社会结构的探究，影片中人宠情感链接的真实性变得可疑。而真正有前瞻性的科幻叙事，并不在于在其他生命身上完美复刻人类的情感深度，而在于设法让这些生命形式摆脱人类意义架构，卸除它们作为“镜子”“容器”或“慰藉”的文化功能，重新从他者的角度真正理解并书写他者。

在年初出版的《伴侣动物宣言》一书中，被誉为“赛博格之母”的先锋理论家唐娜·哈拉维从人和狗的故事出发，想象一种跨越物种的共生关系，思想市场围绕本书对人与动物的关系进行了多角度的探索。在“哈拉维《伴侣物种宣言》：仅靠‘爱’和‘权利’无法解决生态危机”一文中，姚云帆谈到，在处理“训犬”这一棘手现象时，哈拉维指出，由于不加训练的犬类无法在人类主宰的生态系统中承担特定功能，会被人类中心主义者“无条件的爱”所异化，陷入自身生存和生态生存的双重危机，因此“宠物犬”恰恰是伴侣物种危机的重要表征。此书试图说明，“伴侣物种”的意义并不是让人们理解动物和爱护特定或所有动物，而是为了让人理解资本主义自然-社会生态系统本身。后者的复杂性在于，在塑造动物界的自然和社会等级制的同时，也借由人类社会与动物种群的关系，塑造了人类内部的“种族”和“等级”。

在动物伦理、环境保护等话语之下，素食主义正在成为一种流行饮食趋势。在“德国大学食堂素食论战：个人道德选择还是资本逻辑扩展”一文中，李蒙漪从德国高校和都市连锁餐饮场所的素食主义风潮出发，指出“素食主义者 vs 非素食主义者”的舆论战并非天然存在，它往往是政策制定者和商业机构在成本优化逻辑下构建的“虚假对立”，其目的是利用群体内部分化掩盖上层结构的资源再分配策略。当素食主义不再是一种主动选择，其呈现出的道德光环，在消费社会中也正逐步转化为资本牟利的工具与文化治理的手段。饮食不应是道德试炼场，而应是自由、尊重与可选择性的体现。

食物与政治的关系在显现在作为粮食的大米之中。在“日本大米危机：‘一粒米’中的政治与信任困局”中，高铭指出，日本自2024年8月持续至今的米荒，绝不仅仅是极端气候的产物，真正的问题是制度的僵化与市场调节机制的失灵，根源则在于长期扭曲的农业政策。在2024年秋季的众议院选举与2025年夏季的参议院选举之间，内阁面对米价飙升与支持率下滑的双重压力，最终在缓解消费者的物价压力和守住农户的收益与票源根基之间选择了后者。时任农林水产大臣江藤拓“我从不买米”的玩笑将石破茂政权推向风口浪尖，暴露出政权与民众情绪之间的深刻脱节。从1918年“米骚动”到2025年“江藤风波”，历史一再证明：大米之于日本，不只是食品，而是制度与情感的交汇点。

“澎湃思想周报”关注的“加沙饥荒问题”则呈现了一场惊人的人道主义危机的不断升级。2024年3月，旅居华盛顿的巴勒斯坦作家塞拉伊·阿西在《雅各宾》上撰文指出加沙一半的人口在挨饿，许多人已被迫吃动物饲料为生，加沙的医生一直警告说加沙日益严重的饥荒正在“把儿童变成骷髅”，成千上万饥饿的巴勒斯坦人每天都挤在加沙的海滩上，绝望地挥手要求救援飞机向大海深处空投食物。国际难民组织主席杰里米·科宁迪克和副主席哈丁·朗在《外交政策》网站发表文章讨论了加沙饥荒的前景，指出加沙地带的饥荒迫在眉睫。如果错过采取行动的时间窗口，死于饥饿或疾病的加沙人的数量可能会超过以色列-哈马斯战争中已经令人震惊的平民死亡人数。2025年8月，联合国专家宣布加沙城区已经正式出现大饥荒。而宣布饥荒的标准是，包括至少20%的家庭面临极端粮食短缺、至少30%的儿童患有急性营养不良、每1万人中每天至少有两人死于“彻底的饥饿”等。

司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