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晨报特约撰稿 向玲漫
这个冬天,巫山的空气里,总飘着一股勾人的醇香,那是烤鱼的滋味。来巫山一趟,若没趁热吃上一顿地道的巫山烤鱼,大抵是要留下满心遗憾的。
说起这烤鱼的年岁,究竟是始于大溪文明的鱼骨图腾,还是更久远的时光,谁也说不准。但要寻最直观的印记,巫山博物馆里的那尊东汉庖厨俑,定能给你一场跨越千年的视觉与心灵的邂逅。
动笔前,我特意跑去博物馆,站在陶俑的玻璃橱窗前。馆内静极了,温暖的灯光,在陶俑身上镀上一层暖黄。最能治愈人心的,是他脸上那迷离的笑不浓不淡,你看他嘴角微微上扬,刚好是最舒服的弧度,像巫山空气里的烤鱼香气,轻软地舔舐着人的味蕾。案板上的鱼,侧身躺着,姿态慵懒得不像话,活脱脱一副“葛优躺”的惬意模样。陶俑定格的双手,正轻轻抚过鱼身,那根本不是处理食材,分明是在给鱼儿做一场温柔的按摩。恍惚间,这不是生命的落幕,反倒像是一场最高贵的生命疗养。就在东汉庖厨佣旁不远处,一尊东汉食侍女佣一手托举两条烤鱼的食盘,一手奉上一樽美酒,依然洋溢着庖厨佣同款治愈的微笑。隔着2000多年的岁月,竟也能感受到那份松弛,原来古人对待食物,早已藏着这般温暖的养生哲学,远不只为了饱口腹之欲。
东汉庖厨俑,满眼都是岁月静好,身上蒸腾的,是绵延千年的烟火气。
逐水而居,是人类亘古的智慧。沿江而居的巫山人,与鱼的缘分,早已融入日常。从前的三峡,峡谷幽深,江浪排空,巫山县城依水而建,成了水运枢纽,也成了骚客商贾的旅居之地。纤夫们凭着嘹亮的号子,维系着码头的繁荣。石滩上,三根木架支起一口大锅,薪柴燃得正旺,一把粗盐,几条刚从江里捞起的鲜鱼,便在沸水里熬煮出人间真味,混着风浪里的辛酸与疲劳,也熬出了生活的坚强。岸边的饭馆里,烟火更浓,鱼的吃法花样百出,煎炒烹炸,麻辣鲜香,样样都藏着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从纤夫石滩上的简易锅灶到渔家餐桌的寻常三餐,再到富家宴席的精致佳肴,鱼的滋味,在不同的日子里绽放出不同的光彩,恰如人生,浓淡皆宜,各有风味。
回望岁月长河,鱼早已不只是果腹的食材,更成了一种文化,一种吉祥的象征。“鱼”谐音“余”,“年年有余”的美好期许,藏在一代代人的心底。小时候,过年的餐桌若是能摆上一条鱼,父母脸上便会漾起安心的笑,仿佛来年的收成与福气,都有了着落。那些缺鱼的年岁,母亲总会念叨着“明年一定弄条鱼”,而如今,鱼成了家常便饭,只是母亲已然老去,而那份对美好的期盼,却从未改变。
民以食为天,先民对鱼充满崇拜,崇拜往往源于虔诚的敬畏。博物馆里,彩陶罐上的鱼图腾依旧清晰,先民们将对生活的向往,刻进纹路里。从古至今,人类对幸福的追逐,就像长江之水,奔流不息;又如长江的文脉,亘古绵长。
忽然想起一句歌词:“忍不住化作一条固执的鱼,逆着洋流独自游到底。”巫山烤鱼便是这条逆袭的鱼,它定是先于人类便已存在,从远古游来,沿着长江文明的经纬,穿越兴衰更迭,倔强而执着,绵延至今。
三峡蓄水后,水流趋缓,水更深,山更绿,鱼也更肥。这条从峡江里游出来的鱼,早已成功“上岸”,与巫山红叶一同,长成了巫山文旅的金牌名片,也长成了巫山独有的烟火气。巫山的鱼,自带山水的灵气,经非遗传承人的娴熟手法处理,配上地道佐料,再经炭火刚柔相济的熏烤,无论是煎是炸,是烤是烹,都成了独一无二的美味。
因为一条鱼,爱上这座城,将是怎样一种繁荣,巫山正在呈现。妹妹从北京回来,第一桩事便是安排吃烤鱼。店里早已排起长队,好不容易等来了一盘泡椒烤鱼,蒸汽腾腾的烟雾里,香味裹着暖意扑面而来。看着妹妹大快朵颐的馋样,惹得人忍俊不禁。
抬头时,恰好望见广告墙上的画像。深耕烤鱼古法技艺30余载的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烤鱼,眉目弯弯,咧嘴微笑。那嘴角上扬的弧线,竟与东汉庖厨俑的笑如此相似,一样的治愈,一样的温暖。
一瞬间恍然,佣上的鱼痕未干,千年的烟火便在此刻复活。她手中的烤鱼,是巫山人对传统文明的千年守望。盘中佐料氤氲出的醇浓滋味,藏着生活不急不慢的哲学,历久弥香,暖了岁月,也暖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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