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则关于“成都彭州某村发生多起毒蛇伤人事件”的新闻在网络上引发热议。尽管当地官方迅速辟谣,证实该村并未出现毒蛇伤人情况,但值得注意的是,村口那块“禁止放生蛇类”的警示牌,却无声地揭示了这背后真实存在的隐忧。
放生,原本是一种寄托着慈悲的行为。民间也有很多传说故事:若放生灵性之物,它们或将归来报恩。这些传说承载的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愿景。
然而,当放生沦为一场缺乏常识与责任感的表演,当毒蛇被随意弃置山林、当养殖鱼类被直接抛到河中,当外来物种被盲目投入自然……这样的行为早已背离善意的初衷,成为对生命、对环境无声的摧残。
做出这类行为的人,到底是生命的守护者,还是自然的破坏者?这一问题值得我们深思。
动物死了
放生原本是一种古老的善举,人们通过解救被捕获的动物,来表达慈悲和恻隐之心,本意也是对生命的关怀。
而近两年,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放生”活动中,他们将放生过程拍摄成视频发布在网络平台,希望“放生”能为自己带来福气和好运。
因此,每逢节日、生日,总有人会跑去海鲜市场购买鱼蟹、泥鳅等生物进行放生。菜市场的摊主早已摸清这门生意经,遇到买鱼放生的人,就会轻车熟路地推荐——
“这款鲤鱼好,还带籽,生命多,最适合放生了……”
是的,放生早就成为无数人心照不宣的生意。早前有人发布了一条放生麻雀的视频,然而在评论区,早早有网友说出了“放生”的秘密:放生鸟本身就是买鸟人养的,今天被人买了放生,明天又飞回卖家,周而复始。
而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在拯救生命这份美好心意的背后,隐藏着令人忧虑的现实。
网上有人晒出放生鱼后的视频,死鱼直接飘在河面上。网友说其实鱼从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几条活的了,再加上河水温度低,少有的几条活鱼也会因为受不了冰冷的河水而死去。
这哪里是放生,分明就是换一个地方,用一种更煎熬的方式终结鱼的生命。
还有人拍到大沙河里放生的泥鳅和黄鳝几乎全军覆没,原因非常简单——养殖的泥鳅原本是用于食用的,它们根本适应不了自然环境,直接被放生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杀生”。
还有十几斤的淡水鳗鱼被放生入大海,鳗鱼久久不愿离去,岸边的人却还在一直喊:“回家吧,回家吧。”那场面荒诞到令人无话可说。
当然,在实际生活中,科学规范的放生行为确实存在。比如今年五月,有成都居民在自家阳台发现菜花蛇,后来联系了消防部门,专业人员在将蛇捕获后,就选择在远离人居的深山区域进行放生。
这样的放生,既保障了居民安全,也考虑了蛇类的生存需求,属于负责任的处置方式。
而很多放生者空有一腔善意,却连最基本的生物习性都不了解。有人会选择在水库附近放生猫咪,导致多只猫因受惊落水。
今年6月,在浙江某地的山上,有人竟然放生五步蛇,还有村民被咬伤送医。
原本五步蛇是当地物种,如果有群众捕获,通常的操作是交给当地派出所,再到人迹罕至的偏远山区进行放生。在村民常走的户外就将其放生,这无疑是在害命。
所以说,盲目的放生行为,表面上是在行善积德,实则就是将生命置于危险之中——无论是对于动物的,还是对于人类的。当毒蛇出现在人的生存空间中,当人工饲养的鱼类在野生环境里死亡,那些所谓的善举就变成了一个个残忍的笑话。
生态完了
其实近几年,越来越多人开始意识到,盲目放生不仅不是善举,更可能危及他人安全。而比这些看得见的威胁更隐匿的是,无知的放生行为可能会导致自然生态发生变化,其破坏力甚至会危及整个地区的生态平衡。
2020年底,江苏省常州市长荡湖的湖面出现了大量死鱼。调查后发现,原来是有人在水产批发市场买了2.5万斤鲇鱼来放生,之后在放生的湖面开始出现大量死亡的鲇鱼。这些鲇鱼是革胡子鲇,是偏肉食性的外来物种鱼类,生长速度快,繁殖能力强,一旦入侵成功就会对湖水生物造成重大损害。
事实上,如果你持续关注放生这一社会现象,就会发现类似的生态悲剧正在全国各地频繁上演。其中巴西龟和清道夫鱼是最典型的案例。
这些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为最具破坏力的入侵物种,正通过放生这一渠道,不断侵蚀着我国的原生生态系统。
以巴西龟为例,这种原产于美国中部至墨西哥北部的外来物种,因其价格低廉、购买便利,成为放生者的首选。在各大水产市场和宠物店,花上几十元就能买到一只巴西龟,这使得它成为放生活动中的“常客”。
但实际上,巴西龟并非我国本土物种。它们食性杂、食量大,会与本地水生生物激烈争夺食物。同时物种本身携带的多种病菌,也会实实在在地危害本地水生生物健康。
由于巴西龟在我国自然环境中没有天敌,它们的入侵会更容易导致本土龟类灭绝,改变整个水域的生态结构。
类似的劝诫在网上还有很多,但在许多放生者看来,这些看不见的生态危机,远不如眼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来得重要。这种认知上的差异,使得劝阻工作显得格外艰难。
类似的例子还有“清道夫”。早前有人为了祈福在水产市场买了清道夫和泥鳅、甲鱼放生,后来在有关部门的调查下,不仅要罚款,还要求他必须在7日内全部捞出。
这个处理决定背后,是清道夫鱼可能带来的生态灾难:它们大量刮食藻类,破坏其他鱼类的产卵环境;同时,它们还会搅动水底泥沙,导致水体持续浑浊,改变整个水域的生态特征。
这些案例都在提醒我们:盲目放生的危害可以是伤人的毒蛇,而更可怕之处是悄然瓦解着我们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
当放生者将外来物种倒入江河时,他们不会想到,这个看似慈悲的举动,实际上是在为整个生态系统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放生鱼豆腐,是我不懂
而在这个现象的背后,我们也看到了人们生态知识的匮乏与环保意识的缺失。
放生看似简单,实则要求放生者具备相当的环境科学与生物学知识储备。
但比知识缺失更令人忧心的是,许多放生者仅仅停留在对“放生”二字的表层理解,将这一行为彻底异化为一场场自我感动的“行为艺术”。
在一些放生者看来,放生的数量与积德之间被画上了等号。他们深信,通过花钱购买动物并放生,不仅能赎罪消灾,还能为亲友祈福——
前面提到的在常州放生革胡子鲇的人,心里想着给亲友祈福,大手笔花了9万多块钱买了整整2.5万斤鲇鱼。最终渔政部门紧急出动,整整捞了10天,光死鱼就捞出2万斤。
但凡是没有那么“虔诚”,或者那么“笃定”,都不会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
而这种将放生数量与功德大小直接挂钩的思维,催生了一条畸形的产业链。比如在一些放生集中地,商贩会提前捕捉野生动物,专门供应给放生者。于是本该是生命救赎的仪式,就变成了捕捉—购买—放生—再捕捉的游戏。
放生者只求“功德圆满”,却不知自己的行为助长了更多的捕捉与伤害。
与此同时,还存在另一类放生者。他们因为猎奇不愿意选择一般的鱼类,甚至因为听说放生鳄鱼能“镇水”的谣言,而专程买来鳄鱼来放生积德。
今年8月武汉渔政就在武汉市后官湖区域抓捕了5条杂交鳄鱼,这些被捕获的鳄鱼可能就是人为放生的杂交鳄。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有人甚至在重庆长江边将成箱的矿泉水直接倒入长江里,参与者声称是在放生矿泉水,因为“可以拯救水中的微生物”。这样的放生行为还不是个案,类似的例子在全国各地都有。
刚开始还有人怀疑是不是投毒,后来才发现人家真的在很虔诚地“放生”。结合那些在江边放生“鱼豆腐”的人,你会发现一旦打开思路,那就是一种新境界了——万物皆可被放生。
我们都知道,真正的慈悲应当建立在尊重生命规律和保护生态环境的基础上。如今很多的放生者陶醉于“给予自由”的自我感动中。他们更在意的是自我情绪的满足,而非被放生动物的真实命运和生态环境的健康。
再加之社交媒体的传播,这种自我感动更是演变成了一场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那些自以为是的“善举”,早就从对生命的礼赞,变为对自然的亵渎。
还得讲科学
面对如此混乱的放生乱象,单纯禁止有用吗?答案是否定的。
也许人们的善念也不必全面扼杀,引导公众的善心,提供科学合理的行善出口,或许是更好的办法。
以长江放生为例,我们都知道中华鲟、长江江豚的保护级别很高。但其实还有很多鱼类,比如胭脂鱼这样的大个体、生命周期较长的物种,因为自然生境受到外在影响,已经处于濒危状态。
就有爱心人士联合有关部门,选择将1万尾胭脂鱼、5000尾长吻鮠(鮰鱼)公益放流入江。胭脂鱼的放流不仅不会破坏生态平衡,反而有助于恢复长江生物多样性。这种科学放流活动,既满足了人们保护生命的愿望,又真正惠及了生态环境。
再比如有民间组织的科学放生活动,无论是内河淡水鱼还是野生动物,都有专业人士的把关,让动物在适宜的生态环境中放归自然——既拯救了生命个体,又维护了生态平衡。
放生行为的扭曲,其实是功利主义对传统道德的侵蚀。当“放生—积德—得报”成为简单的等式,生命的尊严已被简化为冰冷的交易筹码。就像重金购买外来物种放生的人,他们在意的是“行善”的形式,而非生命的处境。
放生不是一个简单的行为,而是一份认真思考后的审慎举动。真正对生态的保护也不需要轰轰烈烈的仪式,只需要持之以恒地尊重。
只有真正思索善意,跳出个人功利的想法,做到对环境负责,我们才能成为大自然的守护者,而非无知的破坏者。
放生的最高境界,就是学会让自然成为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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