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蓉萍
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从容。清晨推窗,它已悄然占领了远方的博格达峰,覆盖了尚在沉睡的平原与城郭。我对雪怀着一份与生俱来的痴迷。是因它素净的容颜,还是它赋予天地的那片空灵与想象?我自己也说不清。只知入了冬,心便开始期盼。
曾将雪景摄下,传给福建的朋友,引来一声惊叹。作为回应,朋友发来漳州山间盛放的紫荆、野菊与木槿,姹紫嫣红。天南地北,风物殊异。可我心底眷恋的,终究是这冬日里翩然而至的六出冰花。世人多以为雪花千篇一律,实则不然。它们有的如玉柱,有的如银针,有的如蕨类枝叶,亦有的如尘封的钻石……形态万千,各具其美。每一片的生成,皆系于温度与湿度的微妙交织。
气温在零下五六摄氏度,体感并非酷寒。邀了一位摄影师,与一位友人同往城外的山楂岭去,欲将这初雪的山景留存。
山楂岭,藏身于新疆乌鲁木齐天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哈熊沟一隅。择此而行,是因这沟谷之中草木荟萃、生机盎然。有含情凝睇的白桦、红果累累的忍冬、叶色留一脉暗红的海棠,更有云杉挺拔、古榆遒劲、蔷薇丛生……它们高高低低,各守一方,构出一幅和谐的自然图卷。
犹记今年国庆、中秋假期,曾陪友人于此徒步。她坦言,此间风物独具一份硬朗的个性。我想,这“个性”大抵源于那奇峻的山势与大片锋利的片岩。那时节,红叶、黄叶、绿叶、绛紫叶,层层叠叠,铺满谷底,绚烂如织。
而今,新雪初霁,万物披素。皑皑的白掩去了地面的芜杂,仿佛世界被重置,归于一片宁静。然而,雪地上几行清晰的蹄印泄露了秘密——在我们之前,已有生命造访。山中虽禁放牧,却不乏马鹿、狐狸、狼、野兔与山鸡的踪迹。观其蹄印,我猜,是马鹿吧。
雪后必是晴日,晴得晃眼。摄影师一路提醒:“我负责拍照,你们可得负责睁眼。”奈何那阳光毫无遮拦,径直扑来,叫人无从招架。何苦执着于正面呢?留个背影,或许更富意蕴。于是我们手拉着手阔步走在山径上,将两个厚重而略显笨拙的背影,交付给了身后的镜头与雪光。
眺望山谷尽头,连绵的雪峰宛如温暖的一家:最高的那位威严持重,次之的则线条绵柔,再近些的,竟透出几分顽皮。妙的是,一匹如缎的薄云,正轻柔地萦绕在最高峰的半山腰,如同一条玉带。
“冬天,你好——”友人忽然向着群山呼喊。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一层层,一圈圈。
谈笑间,已步入白桦林。我极爱这生着“眼睛”的树。曾带着墨与宣纸,来此拓印树上的“眼睛”,一张复一张,直至纸张用罄,仍意犹未尽,又举起手机连连拍摄。我常好奇,造化在创造白桦时怀着怎样的心境?为何独独赐予它这般迷人、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它究竟看见了什么,又想向我们诉说些什么?
正神游间,忽闻马蹄声脆。回首,一匹枣红马踏雪而来。鞍上的男子面庞黑红,身着褪色的棉大衣。看到我们,尤其是扛着相机的同伴,他热情地招呼我们去家中喝茶。摄影师婉谢,说午饭前需赶回城里,下次再来。
入冬后,山中的牧民大多迁往“冬窝子”。也有零星恋旧的老人不愿离开,选择留守山中。山中自是好的,幽静、安宁、祥和。在这里,人会忘却城里的匆匆与忙碌。
人,总该给自己留一些与自然独处的时间。看山,听风,仰望那一尘不染的碧空,拥抱一棵树,凝视一块被岁月磨平棱角的石头,深深地呼吸几口旷野的清冽。
我想,但凡下雪,雪后定要进山,去那山野之间,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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