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黑龙江日报)
转自:黑龙江日报
松峰山雪景。□谢华
哈尔滨的松峰山有天降仙境之誉,山险、石奇、洞幽,距哈尔滨有65公里。
我在一个冬季的日子去了松峰山,不是去访这里的名胜古迹,只为看看大山的雪,增加一些情趣。
松峰山被誉为“龙江第一秀”,烟霞缭绕之间,道观静谧矗立,钟磬之声余韵不绝,仿佛数百年来光阴并未流逝,先人的衣袂身影似乎从未远离,一直浮动于这片山岚与雪色之中。
我去的那天上午,天色一片灰暗,寒风虽不是刺骨,但空气里透着干冷,一呼吸嗓子就有点微微疼痛。车窗外无尽的田野,田野中又多了些光秃秃又瑟缩着的树林,天地间只剩了它一种颜色,一腔情绪。
到了山脚,因山“休冬”,人迹稀疏,远远看到个卖门票的小屋子里有个老人黑黑魆魆的身子正烤着炉火。屋里很暖和,老人脸膛透红的,眼前是一副神态茫然的眼睛。“路上滑,小心些。”老人依旧含混不清说。我点了点头就进了山门。
山区道全是石块搭成的阶梯,绵延曲折伸入茂密的林子里面。刚踏上山时,并未见有雪,只有一层干燥的落叶黏在石缝之中。四周非常安静,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呼吸。鼻间弥漫着白色的雾气,在清冷的空气中渐渐消散。越向上走,寒气就越重,石阶背光的一面已经落了点雪粒似的残留雪片,仿佛是不小心抛下的一颗颗盐粒。
此时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忽觉鼻尖一凉,猛然抬头——雪花飘洒下来。
最初是有些若隐若现的雪花在空中摇曳着未定的方向,忽东忽西、似来还往,没有循规蹈矩,就那么肆意般的任性。我不明白为何有此寒意却不是簌簌般散落?忽而旁无一人却又能万物澄明,偶有鸟兽啼鸣也被这片活色生香的雪空笼罩了。
我只是站在台阶上,想来不能再向上爬了。
如若爬得再往上,也要考虑如何艰难地爬下去。雪越下越大了,看不见人的轮廓,只是一片蒙蒙的世界,望那山顶,除了白茫茫一片似乎与苍穹融在了一起,根本看不到边界。心底深处一下子有了下山的想法,看山肯定并不是一定要登上最高处的吧!远观、高瞻、近察,难道不是都有别样的景观吗?这样想着也就越发踏实地走了下来,沿着来路一步步返程。
下山的路虽然走得轻快些,但却要小心翼翼。就在这时,我穿的棉衣上有片片雪花落下。我试着接一片雪花,可是雪花轻轻一碰就融成一点细小的水滴,冰冷渗入心里。“簌簌”,却不令人惊颤,似有一缕清透明澄之物,清清楚楚警醒你,在这片静谧之中,还存在着鲜活的生命。
那时的山路两旁,树上的叶子全落完了,光秃秃的枝杈伸向天空,缀着簌簌纷纷的雪花。渐渐地,上面便附上一层,依附着坚硬的骨架,成了毛茸茸地带有绒边的白线。远处有高耸的松树笔直地挺立着,千千万万根松针全顶着一层白雪,看上去,竟仿佛成了一株株绽开点点雪白小花的大花束。这些树在雪地里顽强地站立着,默默无声地在那巨大的幽深而高远的世界里沉思着,宛然一群被时光洗刷得白发苍苍的老哲人。
我一个人走在这空寂的山林里,石阶越来越湿,上面铺了一层雪,脚一踩,雪还会出现脚印,“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而这单调的声音,反倒愈显周围之静,生活中的烦心事纷纷都放下了,眼前只有这漫天飞舞的白和漫天如絮的静。白茫茫的一片,绵绵长长。嘈杂褪去,什么也不剩,现在好像什么也没有了吧?心里竟是空了,不是虚无的苦,也不是前路茫然难寻之悲,而是一种清零之后不再有什么打扰的快乐,我好像暂时飘到雪中去了。
半山腰间还有一座道观,朱红色的门扉紧紧关着,它的颜色被雪洗刷得有些暗淡却又滋润了些许;房檐上的门环、石狮子上都已经落满了皑皑白雪,让人感觉仿佛它们也在此久眠了几百年之久一样。我没有去叩门,在观门口的一棵古松前站了片刻。松树的影子同我的影子一样,在地上淡淡地、隐隐约约地印了下来。或许此时里面有个道人,正围着炉火坐在那里静静地念着《道德经》呢?这间房子里头的皑皑白雪想必也早已见怪不怪了吧!
回到山脚,回头再看那座山,已焕然一新,茫茫的一片洁白,把所有的棱角抹去了,把所有的沟壑填满了,浑身溢满了充盈、圆润、柔软和宁静。它躺在那里,像是养好了伤的大熊安睡着了,温柔而又神秘。
到这儿来的那一丝印记也已湮灭在皑皑白雪之中,不留痕迹。原来的山依然是那座山,就像我来去无踪,它绝无半分察觉。
回程的车上,车外依旧下雪,街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昏黄的光亮中雪花更是飞舞得不踏实。也许对于别人来说,该是踏着雪夜里灯光去往某个熟门熟路的家。而我在回到故乡进入酒店的房间之后,会拢着松峰山带来的冷嗖嗖的气息以及平静的心情,在恍惚间慢慢回到人世中来。此刻来此地观雪景,只觉得有一丝凉薄的镇纸被安详稳妥地压在心底,防止红尘万象再次凌虚而来,粗暴迅疾地洒落至我的生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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