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运城新闻网)
遇见,夏商文明之光
——第五届中国考古学“西阴论坛”田野考察见闻
记者 游映霞 实习生 续思颖
晋南的黄土,一层压着一层,积淀着数千年的文明记忆。
夏县辕村遗址,晚商时期的房基及发掘的柱洞、夯土、用火遗存,绘制着人类早期的生活图景。向东,绛县西吴壁遗址出土的炉渣与碎矿,也曾为商代冶炼的文明火光映照。不远处,绛县东吴遗址的墓葬静静埋藏,器物的摆向、墓坑的形制,都成了破译往昔的无声密码……
专家学者在夏县辕村遗址交流考察。
11月30日,第五届中国考古学“西阴论坛”田野考察将目光聚焦于此。循着晋南考古的清晰脉络,来自全国考古文博机构及高校的专家学者走进这三处夏商文明研究的关键遗存,在泥土中探寻通往遥远过去的线索,与数千年的文明之光不期而遇。
晋南,从来都是夏商时期考古研究的热土与沃土。几千年前,先民已在此耕耘生息。一百年前,中国现代考古学自西阴村那一铲下去,揭开了中国考古的崭新篇章。今天的考古专家不断踏上这片土地开展田野考察,正是让新时代的学术构想落地泥土,让理论假设接受现实遗存的检验。
答案,或许就在下一层黄土之下。而考古学人追寻答案的脚步,从未停歇。每一次考察团的到来,都带着新的学术成果和思辨追问,展开与历史的深层对话:在遗址现场辨认斑驳的纹饰与器型,从残存的实物中梳理夏商文化的谱系,学术灵感往往就在俯身细察的瞬间迸发。
在晚商房址
“让知识拼图更完整”
位于夏县裴介镇的辕村遗址探方里,一块块夯土遗迹清晰勾勒出晚商先民的生活面。房址在黄土中层层叠压,残存的柱洞与夯土,默默勾画着早期人类“家”的轮廓。
站在这里,考古专家俯身细看。房址内,不同高度的活动面依然可辨,用火痕迹肉眼可见,像是不同时期居住者留下的重叠印记。
夏县辕村遗址,涵盖新石器时代至夏商时期的丰富遗存。目前揭露的晚商建筑,多为大小房间相连的“连接式房屋”。吉林大学考古实践基地的负责人指着一处房址解释道:“主室里还能看到灶址和人活动的痕迹。这是双套间,特别的是这个晚商的‘壁炉’,烟道直接通进墙里。”
最小的房间仅一米宽,狭窄空间里依然保留着火塘。考古队员分析,各房间用火数量的差异,或许暗示着功能分工或生活方式的变化。而房址与窖坑、窖穴坑的配套关系,正是理解当时居住单元与社区格局的关键。
现场,一位化名为“向日葵”的考古专业硕士研究生听得格外认真。她曾在多地遗址实习,家乡渭南与山西隔河相望,却是第一次来到运城。“以前只在资料上看过山西的遗存,印象模糊。今天现场看到,一切都具体、生动起来了。”虽然研究方向不专在晋南,她仍敏锐地注意到一处特殊的窖坑:“腰坑中间有圆形下挖结构,带着脚窝,我在想这是不是早期水井的雏形。”
“我的方向是夏商周考古,但之前主要关注二里头,对晚商遗存了解较少。”“向日葵”说,这次实地参观抛出了许多新问题,她会带着这些问题去查阅资料,“把知识拼图补得更完整”。她特别提到,“上午看的遗址让我对商代房屋形制、内部布局有了直观认识。尤其是老师讲的房屋与组合坑的配套形式,给了我很大启发”。
于手工冶炼
“希望自己能参与发掘”
灰白色的砖石摆在绛县西吴壁遗址展示区,颜色、质地看起来与现代仿古砖差不多。绛县西吴壁遗址项目负责人一句话打破了平静:“各位专家请看,这是商代被火烧过的砖。目前共出土了三块,此次展出了两块,寓意好事成双。”话音未落,专家学者围拢上去,目光紧紧落在两块带着三千多年“烟火气”的砖石上。
“真是烧过的?”“冶炼痕迹还能看出来吗?”人群中的追问声此起彼伏。
“南边是中条山,山里有铜矿。遗址离中条山大约6公里。”跟随负责人手指的方向,拉开了这场关于青铜冶炼的序幕。
郑州大学硕士研究生程华坤感触颇深:“我主要作石制品研究,这次特别留意了石磬、绿松石等制品。同时通过观察现场展出的陶器、铜器等实物,大大拓宽了我的思路,补全了信息链。”
绛县西吴壁遗址出土的冶铜残渣与矿料,沉默地诉说商代手工业的图景。遗址总面积约110万平方米,包含多个时期的文化堆积,其中夏商遗存分布约70万平方米,是晋南地区已知规模最大的夏商聚落之一。东部约有10万平方米区域集中分布着冶铜遗存。
绛县西吴壁遗址项目负责人在展板前向专家学者讲解遗址概况。
人群中,山东大学硕士研究生李世豪站在前排,不错过每场精彩介绍。这是他第三次来运城,却是第一次在绛县西吴壁遗址看到出土的器物。“之前来到山西,多在临汾、晋城一带,运城一直在我的清单上,尤其是垣曲,光看材料总觉得隔了一层。”今年4月,他写完相关文稿后,特意从洛阳出发,经豫北绕至垣曲,又走过绛县、夏县,最后翻过中条山返回三门峡。那次匆匆踏勘,让他对这里更加好奇。
三千年前的烧砖、特别的环壕、暗藏信号的朝向……绛县西吴壁遗址的每一处细节,都在等待考古人的脚步与解读。而那些埋在黄土下的答案,正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8月,他与研究洪水和地质的学者同行,在西吴壁、东下冯、垣曲等地遗址考古人员的协助下,对区域文化遗存作了进一步梳理,却还是没走进运城市区。“两次都沿着县乡道路走,翻过山就离开。今天考察结束后,我有3个小时的自由时间,终于能去运城博物馆看看啦。”
比起对市区的陌生,绛县西吴壁遗址对李世豪已是“老相识”。三四月份第一次来,他偶遇绛县西吴壁遗址项目负责人,对方带他看清了北边那处疑似环壕的遗迹,如今它已被确认。8月再来,因天气炎热,发掘暂停,他和同行老师踏勘现场。而这一次,在11月底,他终于见到了期待已久的出土实物,“前两次只看地层和遗迹,这次亲眼看见带着真实纹理的器物,感受完全不同。”
站在绛县西吴壁遗址的黄土上,他不假思索地说,“这片区域的学术潜力很大,如果将来有机会,我甚至希望能亲自参与这里的发掘。”
从风俗传统
“为研究提供全新视角”
绛县东吴遗址的临时展台上,二十余件出土器物刚刚完成初步清理。它们还混着泥土的气息,学者们俯下身,争相贴近仔细观察,低声交谈:“看这陶胎的质地……”“器型有特点,但又有商器的影子……”
这个位于西吴壁遗址东约4公里处的商代遗址的墓葬区,范围约1.3万平方米,是此次考察的重点,葬制与随葬品成为观察商代社会结构的一扇窗。而正在发掘的探方里,土层分明,每一铲下去,都可能揭露一段被遗忘的文明记忆。
2019年,绛县东吴遗址曾抢救性发掘了一座商代墓葬,其中出土的青铜觚、壶,形制纹饰都是典型的商文化风格,但共出的铜戈、陶簋,却带有鲜明的地域特色。这种多元文化因素的出现,直观揭示了商代中晚期中原商文化与晋陕高原地方文化之间的复杂互动。
“今天看的3处遗址,从居址、生产到丧葬,为我研究的夏商文化交流问题提供了重要的实物参照和空间视角。”郑州大学硕士研究生许雯说,“它们让我更直观地感受到那个时代社会的复杂性。同时,现场的工作方法和管理,也值得学习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