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观新闻)
阳台的铁栏杆被午后的太阳晒得有些发烫。我搁下笔,一抬头,便望见了那朵云。
它孤零零地悬在东南方的天空,说不上是哪种形状。它的边缘被风吹得散了一些,像是一小撮新絮,松松软软的,好像随时都会融化在那片没有底的蔚蓝之中,它不急,就这样待着,慢慢地、从容地变换自己的姿态,这一会儿像搁浅的船,那一会儿又变成慵懒的猫了,我的心也随之悠悠地荡了起来。
那些无心的云,却让我想到许多“有心”的事,书桌上的摊子是永远理不顺的日程,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是期待回复的消息,我们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鞭子赶着,在一条轨道上飞驰,怕掉队,怕标新立异,又算计着得失、盘算着利弊,一颗心被磨得很细,也很粗,好像沾了灰,早就没有原来的光润。
那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全凭风的意思,但好像也有它的意思。它从不在一个形状上执着,浓时酿一场甘霖,薄时做一时的逍遥。古人说“云无心以出岫”,那种自在不是懒散,是跟天地一起呼吸的坦然和洒脱。
我记得小时候夏日的草垛就是最好的看云之处,我们几个孩子四仰八叉地躺着,争论着那朵云像马还是像船。祖母坐在旁边摇着蒲扇,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玩闹,说:“云走得慢,人的日子也过得慢。”我当时并不懂,只觉得天上总有看不完的戏法。现在想想,日子过得像赶集一样快,再也找不出一个长长的午后,一心一意地看一朵云的演出。那份属于云的,也属于童年的闲适心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办公室里那盆被精心照料的绿萝,它的叶子总是规规矩矩地朝着有光的地方长,它美观,但那种美观是有预设轨道的。窗外那一朵野云就不是这样,它的美在于自由自在的生命姿态,它不为任何人欣赏而存在,也不因为任何事停留才存在,它只是存在着,自足着,圆满着,或许这才是“活着”最动人模样——既不对他人眼光妥协,也不对虚妄目标倾尽全力,而是成为自己所想成为的样子。
暮色慢慢合拢过来,那朵云终于褪掉样子,和青空融成一体,再也无处可找。它往哪里去了呢?我不知道,但它好像在我心里留下点什么。
苏轼写过:“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我们所承受的生活压力和烦恼或许就像那些短暂的乌云,而生命本来的样子,那种洒脱、自在、安宁,才是那片永恒晴朗的天空。我们穷尽一生追求的,也许不是要驱散所有的乌云,而是要学会像云一样自由地蜷缩伸展,不被形状束缚。
夜风微凉,我收回目光。书卷依旧,琐事依然,心下却仿佛开阔了些。明日,或许我该多抬抬头。
原标题:《何丽凤:像云一样》
栏目编辑:史佳林 文字编辑:王瑜明
来源:作者:何丽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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