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
这个人在洛阳生活了十八年,他一生写了3000多首诗歌,其中就有900多首是关于洛阳的山和水。他给自己起的号是“香山居士”——这是他晚年隐居的地点,洛阳香山。也许你已经猜出来了,长庆四年,这个叫白居易的诗人对于长安的一切都厌倦不已,他用自己的全部积蓄,在洛阳履道里买下了原散骑侍郎杨凭的旧宅,实现了他“但道吾庐心便足”的夙愿。
我一直觉得白居易是一个隐藏的吃货。他很擅长发现食物的日常美。举个例子:“晓日提竹篮,家童买春蔬。青青芹蕨下,叠卧双白鱼。”用叠字“青青”,后面跟着“叠卧”,再加上美妙的配色,有画面感了吗?我特别吃白乐天的这一套,更不用说那首著名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他写食物本身,也很爽利,什么“鱼香肥泼火,饭细滑流匙”,什么“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鹅鲜”,我猜白居易应该是唐代诗人里最懂饮食的,换了李白,吃啥根本不记得,重要的是喝到位。看看白居易在洛阳都吃了点什么。“净淘红粒罯香饭,薄切紫鳞烹水葵”——这感觉像江南的饭食啊,红米大约是当时洛阳附近的陆浑县的特产,水葵就是莼菜,果然,这顿饭是宴请苏州的客人的,“停杯一问苏州客,何似吴松江上时。”在洛阳街上闲逛,到处走着刚刚在古装店里打扮好的“唐代小娘子”,衣袂飘飘,额间点绛,鬓角插花,恍惚间宛若唐诗里的美人。彼时彼刻,晚霞笼罩着洛阳,余晖轻柔地洒落在武则天的明堂天堂和巍峨的通天塔上,朱红与鎏金的光泽,在暮色中渐渐地晕染开来。
我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一千三百年前的某个黄昏,街市熙攘,灯火通明,大唐的繁华正从历史的深处缓缓走来,笼罩着每个人惆怅而迷蒙的面容。洛阳很美很梦幻。但后来我想了想,也可能是因为晕碳。饼饼饼饼饼饼,饼天饼地,我的脸越来越像一个大饼。每天晚上都觉得撑得不行,回到酒店,全靠带来的仲堂冻顶乌龙解腻。我忽然想起,白居易还写过一句洛阳生活的:“午斋何俭洁,饼与蔬而已。”